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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雖是藉口,也算事實,語氣中的無奈格外真實。
綠琉輕聲道:“郡主的不易奴婢都明白。”
杜小曼抬眼看向她:“但我心中仍有些不明白,一直想問問你,你既然是聖教的琉璃使,怎麼不在我被慕雲瀟欺負時……”
或者唐晉媗就不會死了。唐晉媗如果已被發展進月聖門,變身成一頭復仇鮮菇,絕對只會殺人,會不會自殺。
綠琉是沒有去忽悠她,還是忽悠了但沒成功?
根據重生後綠琉的種種表現,杜小曼覺得是根本沒忽悠。
綠琉又沉默了,杜小曼道:“又有不能讓我知道的理由?唉,那時我覺得你會被人欺負,才會帶著你和碧璃逃走的,沒想到……”
綠琉咬了咬嘴唇:“聖教本打算幫助郡主,可是郡主又有了另外的打算。”
話沒說完,房門響了兩下,是夕浣過來了。
她也換了尋常女子的衣服,綰著單髻,像平常中等人家的婦人,一進門,就笑道:“媗妹妹準備好了?”上下看了看杜小曼,“不錯不錯。來,馬車等著呢,趕緊走吧。”
備好的馬車停在眾女子的住所不遠處。杜小曼和夕浣是被一堆女子簇擁上車的,進車前,還有女子往夕浣手裡塞條子,反覆囑咐“不要忘了我要的是這種樣式的花兒”、“水紅綢沒了就要荷花絹”、“要黑芝麻的蘇不要白芝麻的”……
嘻嘻哈哈,吵吵嚷嚷。杜小曼替夕浣理著紙條,厚厚一摞,夕浣無奈道:“看看,誠心累死我們兩個,還好媗妹妹你跟我一道,要不怎麼提得動。”
馬車前行,這次夕浣沒有像來時綠琉那樣打暈杜小曼,杜小曼估摸著,也沒必要。因為這輛車的車窗是絹紗糊死的,只能透點光亮,但看不清外面,車簾厚重。幸而車很大,倒也不算悶熱,杜小曼閉著眼在車座上躺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不知道走了多久,夕浣叫醒她:“媗妹妹,下車吃點飯,休息一下。”
杜小曼下了車,發現身處野外,遠處有山,幾步開外就是一間茶棚兼飯館。
替她們趕車的車夫竟然是個四五十歲的乾瘦男子。
月聖門有男人,這她早就知道,但看見這車夫,她還是不禁想,男人進月聖門,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杜小曼跟著夕浣和車夫一道,在棚子下挑了一個位置坐下。棚子底下有七八個客人,看樣子是附近的村民或同樣趕路的人。
天色陰沉,風挺清涼,車夫要了兩個菜,三碗面,杜小曼把一大碗湯麵吃完,也沒怎麼出汗。
茶飯棚附近有簡陋的茅廁,杜小曼和夕浣去方便了一下,和店家討水洗了手,又吃了點茶,夕浣從車裡提出一把大壺,和店家買了茶水裝滿,上車繼續趕路。
杜小曼和夕浣聊了一時天,又繼續躺到座位上睡,大概過了約一個多鐘頭,夕浣又喊醒她,讓她下車。
這次車停在一處樹林內,不遠處,還停著另一輛車,夕浣帶著杜小曼走到另一輛車邊,帶她上車,馬車前行,行程繼續。
這輛車比剛才那輛車小一點,但車窗簾就是普通的布簾,半開著,車門帘也較薄,夕浣笑道:“妹妹該坐累了罷,快到了。”
杜小曼笑笑:“不累。”
換車後,直到了傍晚,馬車才進了一座城。
這座城還是座大城,州府所在,管轄附近七縣,名叫儀安。
他們到時,已是申時末,近酉初,天還挺亮,聽車窗外,街上熙熙攘攘的甚熱鬧。
馬車把夕浣和杜小曼帶到一處客棧,到了客房中,夕浣道:“媗妹妹累不累,累的話,我們就讓店家送吃的上來,沐浴後早點睡,明天再逛,不累我們現在就出去逛去。”
杜小曼道:“當然不累,車裡都睡了一天了,街上好熱鬧,晚上有夜市麼?”
夕浣道:“有啊,要不我們怎麼到這裡來呢,這裡的夜市可熱鬧了,咱們出去,能趕上開市,好多好東西。你餓麼?要不我們先到大堂吃了東西再去。”
杜小曼挑挑眉:“夜市上好吃的東西才多呀,當然要先留著肚子啦。”
夕浣撲哧笑道:“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這地方我來過幾次呢,等會兒我帶你去吃好的!”
她們住的這個客棧在繁華地段,下去後就是個大夜市。趕市集的小攤販正在出攤,夕浣帶著杜小曼湊到攤子前,挑了幾支其他女子讓捎帶的珠釵頭花。杜小曼忍不住也想入手,挑了兩支,取捨不下,夕浣讓她把釵子插到鬢邊,比較了一下,道:“我覺得細珠的這支和你比較配。”
釵攤上備有鏡子,杜小曼自己照了照,自覺也是細珍珠攢花的那支比另一支芙蓉花的好看,要了珍珠花。
夕浣也試了幾支釵子,讓杜小曼給建議,然後買了一支釵,一支花,笑向杜小曼道:“其實我屋裡的釵匣都快盛不下了,但我看見了就是想買。”
杜小曼瞭然地道:“我也一樣,還有好吃的東西,明明已經快撐死了,也停不下嘴吃。”
夕浣拍手:“哎呀,對,說要帶你吃好的呢,趕緊趕緊。”點好髮飾的數量,和杜小曼你一言我一語同攤主磨好了價格,拉著杜小曼走進人群。
儀安有個外號叫小蘇杭,一條名叫儀水的河橫穿城中。天色近黑,河岸邊燈火通明,夕浣帶著杜小曼到了河岸邊的一個小吃攤棚子下,眼明身快占了一張剛空出來的桌子,吐了一口氣:“我們真好運,這家攤的座位可不好占。”向旁邊一比,果然,旁邊有不少道瞄著她們的羨慕嫉妒恨眼神。
夕浣笑道:“既然你第一次嘗,那就我點吃的了。”喚過一個扛著手巾跑來跑去的少年,“兩份水晶粉,一屜素卷,一碗雲吞。”
小夥計應聲而去,不久便端了兩碗粉。
單看,只是兩碗透明的粉,浸在白水中,杜小曼舀起一匙,嘗了一口,頓時流淚——太,太,太美了……
這水晶粉是甜的,但並不像是蔗糖,不知道是用什麼調的汁水,甘甜、慡口、清涼非常。一勺粉下肚,整個人頓時都清慡起來。
夕浣笑吟吟道:“好吃罷,天熱的時候每次過來,我都來吃他家的粉,既不渴了,也涼快了。我們還想偷師過,始終做不出這個味道。他家的雲吞也是一絕,可惜我們一般吃素,大月禮快到了,不敢破葷,妹妹你可以嘗嘗。”
杜小曼點頭,夜風幽涼,突然淅淅瀝瀝落下雨,路上行人匆匆躲避,杜小曼抬頭看看頂上的棚子,覺得無比幸運。
夕浣道:“這裡的雨下不長,等我們吃完,說不定就停了,慢慢吃吧。”
杜小曼點頭,身邊一側,雨落河中,燈影泛起漣漪,恍若秦淮夢影,另一側棚外,則是人頭攢動,燈火通明,十丈紅塵氣象,竟有種錯落的美感。
雨簾如幕,有絲竹聲漸近,河中一條畫舫緩緩行來,船槳擊碎漣漪。
杜小曼不由得望去,畫舫窗大開,輝煌燈火中,一群穿紗披翠的女子正環繞著一名男子。
那男子穿著蒲色的薄衫,倚在榻上,他對面應該還有個人,被窗扇擋住,看不分明。一旁的美女們斟酒打扇,檀口輕掩。
這就是有錢有勢的人奢靡又拉風的生活啊!
船上這朵男子斜枕美人臂,定然享受得不得了。
嗯,怎麼美女中好像還有個洋妞的樣子?這個時空也能把到外國美女了?
嘖嘖,這人來頭不小啊。
嗯?怎麼有點眼熟呢?
美人起身,男子接過酒盞,露出了剛才被擋住的臉。
杜小曼叼住勺子,喔,這不是影帝嘛!
影帝這貨,在露出真實嘴臉的時候,挺人模狗樣的。
那身行頭,那個氣場,那份偎香倚黛的愜意與浪蕩……
杜小曼真心搞不明白,一個皇帝的叔叔,位高權重的王爺,好好的日子不過,為啥要裝成一副落魄德行,做端茶倒水的小夥計呢?
還吃霸王飯。情願讓人打。
丟不丟人?怎麼想的?
吃飽了撐的?磨練演技?
有重大隱情的潛伏?
杜小曼放棄了猜想。秦蘭璪正端著酒杯與他對面的人談笑,他身邊的女子執團扇輕搖,杜小曼腦內不禁浮現他還是那個神叨叨的時闌時的種種場景,雞皮疙瘩一層層冒出來,頂直了汗毛。
杜小曼把咬著的勺子拿出來,放回碗裡,一轉眼,就對上了夕浣的視線。
充溢著同情、同病相憐等等,內涵豐富……
杜小曼趕緊乾笑了兩聲:“哎呀,雨好像小了一點。”
夕浣放下筷子:“我撐到了,吃不下了,要不現在就回去吧,那邊有個店賣傘,走快點過去淋不到什麼。”
杜小曼說:“餛飩還沒上呢,怎麼能走?”
剛好小夥計端了餛飩和素卷過來,夕浣望著杜小曼,安撫地笑笑:“好,那我們,就吃完了再走。”
杜小曼立刻舀起一隻餛飩,咬了一口,燙得吸了一口氣,轉去吃了一口粉,夕浣伸手,輕輕拍拍她的手背:“慢慢吃,不要緊的。”
杜小曼沒奈何繼續進攻那隻餛飩,皮入口即融,餡料鮮美,她含糊地贊:“太好吃了!”
夕浣又淡淡地笑了:“嗯,我就猜你會喜歡呢。”
杜小曼咽下餛飩,忍不住又向河裡瞥了一眼,船已經行得遠了。夕浣夾起一筷素卷:“媗妹妹,嘗嘗這個。”
杜小曼嘗了一口那個卷,味道非常好,她振奮精神吃完了飯,夕浣結了飯錢,雨差不多停了,不需要打傘,杜小曼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繼續逛?”
夕浣搖搖頭:“有些累了,咱們還是回去吧。明天有的是空閒逛。”
走回客棧,不自在的感覺一直縈繞著杜小曼。
她算是個神經比較粗壯的人,但身邊有個人時刻開著“我知道你很傷心,我會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這種氣場,和你軟聲笑語地說話,用充滿同情和安慰的眼神望著你,一舉一動都在表示小心翼翼,不敢刺激你,真是種煎熬。
夕浣是和杜小曼合住一間有兩張床的房間,杜小曼飛快地洗簌爬到床上,閉上眼,聽夕浣輕手輕腳地洗漱完畢,走到桌邊,停頓了一下。杜小曼能感到兩道關切的視線掃過自己身上,然後呼一聲滅掉燈燭的聲音,她總算鬆了一口氣。
松下那口氣,杜小曼盼望自己快點睡著,但是白天在車裡睡了太多,她不想睡,又不願意亂翻身,鬧出動靜讓夕浣聽在耳中,便僵挺在床上默默地數綿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