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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井公公眯著眼,目光雪亮雪亮地在杜小曼身上掃來掃去,杜小曼再笑道:“井公公,夜已經深了,我得先回去休息,改日再陪您老聊天。”
井公公立刻道:“噯,郡主真是抬舉老奴,郡主請先回去休息,老奴今晚衝撞,賠罪了!”躬身拱手,杜小曼與侍女們快步離開,走了老遠,仍感覺那井公公的視線黏在自己的後背上。
一個侍女嘀咕:“怎麼可能怎麼巧,若真是封了園,井公公怎麼進得來?我看……”
另一個侍女輕咳一聲,輕輕用手肘撞了她一下,那個侍女噤口不言。
那廂,井公公站在原地眯眼望著杜小曼的背影,片刻後向息夫人道:“咱家老奴酒也差不多醒了,還是回去吧。”
息夫人再微微福身:“公公走好。”轉身匆匆去追杜小曼一行,卻在心裡盤算,這件事王爺肯定得知道,如何化解責難。
井公公出現在這裡,的確不是巧合,是她放進來的。
井公公此番前來送信,更肩負了一項使命。杜小曼的事情,鬧得比她自己想像的大,裕王要搶慶南王王的老婆,朝中宮裡已經沸沸揚揚,據說京城民間都有議論。
杜小曼潛逃後,官方雖然對外公布,唐郡主是在上香時被土匪劫了,但群眾的八卦能力是無窮的,慶南王獨寵小妾,大老婆一氣出逃,跟著土匪頭子跑了,早已是京城茶餘飯後最熱門的話題之一,甚至還出了戲本,在坊間傳唱。
如今,慶南王府家變風雲再出新轉折!
唐郡主其實不是和土匪私奔了,而是不知怎麼的與本朝第一浪子裕王殿下勾搭成jian。裕王甚至上書皇上,要奪慕王之妻,娶來當正妃,做皇上的嬸娘!
身為皇宮中消息最靈通的人,井公公自然早就聽說了這齣大戲,他一邊澎湃著,一邊暗暗捏著一把汗,希望晚點傳到皇上耳朵里。
但那一天來得還是比井公公期望的早。那一天皇上收到了寧右相呈來的摺子,看後的神情很複雜,將剛回京的十七殿下叫到了宮裡,十七殿下離開的時候神色凝重。皇上在批摺子的間隙,突然問:“井全,清齡郡主,你曾見過麼?”
他心裡咯噔一下,卻要裝作一愣:“皇上說的是……”
皇上一臉淡定地說:“就是德安王之女,最近攪得沸沸揚揚,朕賜婚與慶南王,跑了的那個。”
井公公趕緊道:“回稟皇上,是這位啊,老奴糊塗了,一時未曾想起。老奴年老,腦子不大好使,對這位郡主,卻是不記得,應是未曾服侍過。”
皇上道:“嗯,朕對此女也無印象,雖是朕親自賜婚,但忘記曾見過無。你竟也無印象。朕本來還想問問,此女容貌如何。若是朕曾見過,真的傾城傾國,應會記得。聽聞慕雲瀟娶了她之後,冷落了她,專寵的那個小妾,想來此女應該泛泛,卻怎就搖身一變,成了個禍水,將朕的親皇叔迷得顛顛倒倒。還上了摺子讓朕賜她與慕卿和離,要娶回去做朕的皇嬸。”
井公公震驚了,謠言竟是真實的!他顫抖了:“這……這……”
皇上繼續一臉淡然道:“皇叔素來行事不羈,口味奇特,倒也罷了。寧景徽竟也摻和其中,還有朕的十七弟……聽說這個女子,還和什麼月聖門有莫大牽連,幾本摺子里,竟都有她……”
皇上擱下茶盞,嘆了口氣:“井全,寧卿許久未曾還朝,朕如缺一臂膀。皇叔更令朕思念,你替朕送兩封信罷,讓皇叔和寧卿快些回來,順便替朕看一看,那位清齡郡主到底是能沉魚還是能落雁,居然能翻騰起這麼大的浪花。”
再一天,井公公就啟程來送信了。
所以,井公公此番,其實是肩負聖命,他提前告知了息夫人,說明來意。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息夫人也不敢不秘密安排,讓井公公瞧了兩眼。
井公公準備瞧的時候,心裡還是打鼓的。
萬一清齡郡主真是個妖精,怎麼稟報皇上?裕王殿下和寧右相都折進去了,如實稟報,皇上起了興致……最後禍害了皇上怎麼好……
商紂王和蘇妲己,周幽王和褒姒,吳王和西施,唐明皇和楊貴妃……
這些故事在井公公腦內飄來飄去,井公公想做個好公公,忠心的公公。
他不想做高力士。
然而,瞧了這兩眼之後,井公公更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那些故事倒都散了。
井公公又有些忐忑,如實回稟皇上,皇上會信嗎?
這麼樣的一個女人,到底是為什麼呢?
杜小曼也覺得,井公公突然躥出來,不像誤撞,比較像安排好的。但她目前已經無暇想這麼多。
她的心裡亂成一團糨糊。
月聖門……別苑裡居然有月聖門?
息夫人安排了這一切,她是月聖門的人?這場歌舞表演,是息夫人想和她杜小曼認親?
專殺月聖門的寧景徽就在別苑中,月聖門敢這麼明目張胆麼?
只是巧合……?可也,太相似了。
要不要告訴影帝?
萬一真的是月聖門,很可能是來刺殺裕王和寧景徽報仇的,他們現在處境很危險。
可要不是,寧景徽一副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的狀態,息夫人如果含冤被滅,她杜小曼就是罪人。
息夫人有官方背景,又或者,晚上這一幕,是安排來來試驗她杜小曼到底是不是月聖門的人?
再或者……再或者息夫人是月聖門,而影帝和寧景徽早就知道,所以才會留宿此處,引蛇出洞……
杜小曼又開始腦袋疼了,她有點擔心自己早晚因思考過多導致脫髮,最後變成一個禿子。
回到花間榭,她竟然有點盼望秦蘭璪過來,但秦蘭璪一直沒有再出現。杜小曼糾結地睡下。
她沒睡好,七零八落地做夢,夢裡都是些散碎的片段。
她站在花叢後,似乎有什麼人在那邊,眼前一團迷霧,她心裡卻一陣陣地刺痛。她一邊痛一邊茫然,為什麼呀,怎麼回事?她努力想看清迷霧後,卻怎麼也看不見,隱隱約約,好像有說笑聲。
再然後,她在哭,她不可遏止地想大聲問,為什麼?為什麼?她卻哭不出聲音,也問不出這句話,只是臉上一片冰涼,一陣陣痙攣,骨頭都在咯咯戰抖,內心一片絕望。
為什麼……為什麼……
再然後,就很清晰了,她和陸巽去甜品店,陸巽點了黑咖啡和小塊低糖抹茶蛋糕,她把目光從大杯的芒果味思慕雪和淋著厚厚巧克力漿的小蛋糕上收回,笑著說,好。
因為陸巽喜歡黑咖啡,喜歡低糖的點心,喜歡白色的純棉,素色的麻布。
所以她不買粉的綠的黃的亮藍的衣服,不買亮閃閃的發卡,不穿長褲短裙,不背雙肩和斜背的包包,不買毛絨絨的掛飾,把頭髮剪成前面碎碎瀏海的半短髮,穿著麻布小褂,素色長裙,拎著麻布的提袋,裡面裝著課本,踩著平底布鞋,像個穿著睡衣出門買菜的大媽一般,晃蕩在校園裡,大街上。
她咬著那個低糖的抹茶蛋糕,感覺自己在啃一塊麻布。
窗外在下著雨,叭嗒叭嗒的,敲著他們座位緊靠著的大玻璃,陸巽突然說:“小曼,我有話和你說。”
她趕緊放下蛋糕,生怕是啃的樣子太不雅,讓陸巽嫌棄。
陸巽望著她,神色平靜:“我們分手吧。”
啥?
杜小曼的內心的燃氣灶砰地擰開了開關,小火苗頓時竄起,燃遍七經八脈,猛地拍案而起——
人渣!這話你不是應該在小樹林裡說的嗎?怎麼現在就說出來了?
“掌柜的,怎麼了,飯不合口味?”
杜小曼一臉茫然,看著眼前含笑的時闌。
“不合口味就再去做,廚子在哪裡?換!”一眨眼,時騙子卻變成了謝況弈,環著雙臂,皺眉。
“不用不用,我飽了,我……”杜小曼打個寒戰,寧景徽隔著桌子,一臉溫和的笑意:“真飽了?”
寧景徽這麼溫柔,不科學啊。
“其實,換一下不費什麼事。”原來居然不是寧景徽,是十七皇子?“只要片刻就好,想吃什麼?”
“真的飽了,我……”杜小曼已經暈了。
“真飽了,嗯?特別讓廚房加了辣。”
喂,怎麼又是影帝。
“什麼意思?”雲玳摔下手中的玉符。鶴白使一臉平淡:“沒什麼意思,和仙子做同樣的事情而已。”
雲玳嗤笑:“使君真是好閒,天天緊盯著我們不放鬆,帝君不是已經勝券在握了?怎麼還這麼不放心?”
鶴白使淡淡笑道:“玄女娘娘都說,不到局終,言勝負都太早,小仙又怎敢掉以輕心?”向下望了望,“不過,待會兒便發生的事情過去,她該會心動了吧。”
雲玳兩頰的酒窩若隱若現:“使君還是很自信嘛,我看未必。就算心動,你確定會是你們那個?”
鶴白使道:“總不會是你們那個吧?似乎難度更大一些。她心中那道關可不好過啊。”
雲玳冷笑:“難道只有我們有關有坎兒,你們就沒有?大家彼此彼此,誰的坎兒高些真不好說。”
鶴白使輕笑:“仙子這般堅定,亦是好事,既然彼此彼此,小仙拭目以待。”
雲玳哼了一聲別過頭,低頭看下方,暗中在心裡咬牙。
怕被帝君發現,這個暗示是難懂了一些。希望你能明白呀!
千萬別輸!千萬別輸!
杜小曼醒來時,天剛亮。她兩眼發澀,喉嚨有些干,咳了兩聲,才恢復聲音。
讓她發愁的事情也跟著恢復了。
到底要不要提醒秦蘭璪?
杜小曼頻頻往外面看,期待秦蘭璪晃蕩過來,似乎時時刻刻會冒出來的影帝,偏偏她很想見的時候,不露頭了。
杜小曼等了又等,看了又看,終於忍不住問:“你們王爺今天在幹什麼?”
侍女們含笑道:“姑娘莫急,王爺又被絆在前面了,肯定也想過來呢。等王爺忙完了,馬上就過來了。”
這台詞搭配她現在猴急猴急的狀態,真是狗血並經典。如果她是觀眾,鐵定也會以為這個女人愛死裕王。杜小曼在心裡默默地翻白眼。
她出門轉了一圈,找了個藉口,想主動會會息夫人。但息夫人竟不在,侍女們和杜小曼說,不知道夫人去哪裡了,一大早就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