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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輝煌吧。
輦車停下,車外是皇城的一道側門前。
杜小曼下轎,發現等待自己的又是一盆狗血。
前方一頂車轎,頂覆長紗,風中搖曳。
車邊,一個男子騎在馬上,凝眸望著她,薄唇間抿著淡淡的愛和恨,雙眉里鐫刻輕輕的情與愁。
慕雲瀟,你搞出這樣一個畫面,又是為什麼?
天地一時寂靜,杜小曼能感受到連守門的兵卒都格外炙熱的視線。
慕雲瀟的唇中逸出一聲輕嘆:“郡主,可願隨本王最後回一次你我的家中?”
杜小曼被這句台詞激得髮根一緊。
憑藉這句台詞,這個造型,慕雲瀟頓時化作一朵隱忍悽苦的男子,頭頂綠帽終無怨,只想顧全最後的夫妻情義,在她爬進後宮之前。
杜小曼想要回一句:“王爺說的是您和阮姑娘的府邸麼?原來還有我的位置啊。”
但這句話,不能幫她贏回局面,只能又顯示她沒有胸襟,愛吃醋罷了。
杜小曼只是笑了笑:“當然。”
唉,做出這樣的回應,是否代表著,她已經被這個時代改變了呢?
杜小曼正要向那輛車走去,視線忽被遠處吸引。一個模糊的小點,正迅速向此而來,漸漸分明。
狂奔的馬,飛揚的衣袂。
杜小曼的心和眼皮一起突突狂跳。
是……秦蘭璪。
他來和慕雲瀟搶著拿獎?
慕雲瀟轉首望去,神色亦變。雪白駿馬卷著塵土,瞬間已至近前。韁繩一勒,白馬前蹄抬起。
杜小曼無奈:“你不是在廟裡參禪麼?”
秦蘭璪一本正經道:“入定時偶得天機,引我前來此處。”朝杜小曼伸出手臂,“走?”
慕雲瀟臉色鐵青,策馬迎上:“裕王殿下,望成全臣一絲顏面,著郡主隨臣回府。”
秦蘭璪挑起嘴角:“慕卿,唐郡主既已與你和離,再多牽扯無宜。”
杜小曼聳聳肩:“慕王爺,的確,散了就算了,所謂當斷則斷,好聚好散。我只是順勢而為,就此別過吧。”轉身走到秦蘭璪的馬旁,翻身上馬。
她沒再回頭看慕雲瀟的臉色,肯定不好看,絕對貨真價實的不好看。
秦蘭璪再一頓韁繩,白馬輕嘶一聲,調轉方向,撒蹄奔馳。
別說,他此時此刻,真有幾分氣質了。
杜小曼抓著他的衣服,不由得輕笑出聲。
秦蘭璪立刻開口:“笑什麼?”
杜小曼說:“開心啊。”
秦蘭璪的後背亦冒出一個笑的音節:“抓緊一些。”
杜小曼道:“嗯,放心,我坐過好多次謝況弈的馬,很有經驗的。”
馬顛簸了一下。
“掌柜的,以後你再坐男人的馬,可別這麼說話了,會嫁不出去。”
杜小曼道:“都離過一回了,何愁無嫁。”
秦蘭璪沉默,像被她打敗了。
杜小曼又笑出聲:“對了,告訴你一件事。”
“嗯?”
“你騎馬,挺帥的。”
“唔。”秦蘭璪只發出了這一個音,又沒有再說話。馬飛奔得更輕快了,層疊的屋宇,樹木,街道的招牌旗簾迅速後退。
“話說,為什麼大街上都空空的,一個人都沒有?”
“當然是孤命這些街道全部清空。”璪璪的聲音悠然得很。
您不是被抄家軟禁了麼?
杜小曼沒問出這句話,只由衷讚嘆:“你真太酷炫了。”
“呵呵——”
白馬一路奔到一座超級華麗的大門前,四蹄不停闖將進去,咴一聲在空曠花磚地上停住,斜陽金紅,杜小曼下馬,環視周圍:“這是?”
秦蘭璪亦下了馬,庭院一片寂靜,仿佛這綿延開闊的府邸中,只有他們兩個人。
“裕王府,本來門檻挺高,剛讓人拆了。”
就為了策馬入府這麼一個灑脫的姿態。
杜小曼咂舌:“大手筆,豪邁。”
秦蘭璪眨眨眼:“所以,不再多贊一句?”俯身湊近,“方才那句我真什麼的,再說一遍?”
杜小曼慡快地開口:“你騎馬真帥,太帥了。”
秦蘭璪兩眼亮閃閃地笑起來。
杜小曼接著道:“以後就用這招泡小姑娘,一泡一個準兒。”
秦蘭璪的笑容一頓,又一揚眉:“對你,准否?”
杜小曼點頭:“准。”
秦蘭璪唇邊的笑容頓時又如泡發了一般絢爛起來:“可已心動否?”
杜小曼道:“撲通撲通,跳得很快呢。”
秦蘭璪笑得像剛喝完一缸油:“那……”
杜小曼凝視著他的雙眼:“嗯,我喜歡你。”
秦蘭璪唇邊的笑容一頓,繼而目光閃了閃:“掌柜的,我可是會當真。”
杜小曼確定自己此時的表情應該很鄭重:“我說得是實話,我喜歡你。我之前一直不想承認。”
“一直試圖否認,一直試圖逃避,一直想給自己洗腦。”
“但我確實是喜歡上你了,沒辦法。”
秦蘭璪的神情凝結在臉上,杜小曼望進他的眼中,口氣輕鬆。
“所以,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歡我。”
所以,九天玄女,各位小仙子,對不起,我應該是輸定了。
“因為我喜歡你,我更知道,真的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什麼樣子。有些東西,怎麼裝,都裝不出來,就別再費勁了。裕王殿下你從來都不喜歡我。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幹嗎不願意當皇帝,非得和寧景徽較勁?”
“啊——”
半天空,雲玳一聲低呼,捂住了眼。
鶴白使含笑道:“已經自己承認了,覆水難收。”
雲玳跺跺腳,咬著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鶴白使道:“我方可一直未曾使詐,反倒仙子還偷偷給那女子過提示,但她自己仍是執意選了我們帝座這邊的人,奈何?”
雲玳恨恨瞪著他:“得了便宜,就別賣乖了。”
鶴白使不以為意,仍笑道:“公平賭約,何來得不得便宜一說?已然如此,結局想也能知道,仙子打算怎樣?”
雲玳梗了一下,又往下方看了兩眼,硬聲道:“還未嫁娶,其實也不一定。喜歡了,也可能又不喜歡了嘛。她以前也喜歡過別人!”
鶴白使做出無奈神情:“仙子真是如凡人一般執著,且不懂人世之情哪。”
雲玳撇嘴:“說得好像你很懂一樣。”
鶴白使搖頭:“罷了,你我這般爭執,亦沒什麼結果。是否回去詢問一下玄女娘娘和帝座?”
雲玳又不甘心地看了幾眼地面上的杜小曼,生硬地轉過身:“好吧。”踏雲而起。
鶴白使甩一甩拂塵跟上,又悠然道:“仙子,其實你亦應該看出來了,即便這女子對秦蘭璪仍非真愛,貴方依舊未必能贏。”
雲玳神色一僵,咬咬牙,假裝沒聽見。
呼——
杜小曼覺得渾身輕鬆,之前她還顧慮,對著小璪璪說出自己喜歡他,真的很尷尬很沒面子,但現在的感覺,真的很慡。
秦蘭璪的臉在夕陽下是個側逆光的角度,因吃不到肉消瘦了一些的輪廓,因關禁閉又白了一兩個色度的皮,這個垂眸凝視的姿態,這個似平淡似朦朧又似內涵深重的小表情,真是堪比柳嫩,勝過花嬌。
這廝總是能在關鍵時刻恰好卡在關鍵位置,無心卻堪比專業,更體現他被上天眷顧的大神級水準。
杜小曼不由得嘆了口氣。
我啊……就是太喜歡臉了。
秦蘭璪的眼睛眨了一下。
杜小曼這才發現,自己把這句感嘆說出聲了。
她索性就繼續往下說:“嗯,我是……去廟裡看你那次,才確定,我喜歡上你了。”
看到南緗和那些後宮美女的時候,她的心情就有點微妙。
然後,她以為這廝被寧景徽灌了毒酒,要翹辮子,居然嚇出了淚。落荒而逃之後,她方才正視了這個驚悚的現實。
自己應該是,喜歡上了……小璪璪。
她以為自己還有救,在謝況弈潛進唐姐姐家,突然出現後,厚著臉皮拜託謝況弈帶她走。
但是,沒用。
為什麼會喜歡上這廝?
傾倒於他卓絕的演技?打個叉叉。
沉醉於他半真半假自我吹噓的才華與內涵?惡……再打個叉!
迷戀他風流的姿態,機智的談吐?抖……叉叉叉!
拜服他的權勢、地位、奢華的小別墅,還有那小別墅里的三百個妹子?叉叉叉叉叉叉!
那到底愛上他啥了呢?雖然愛情是盲目的,但誘其產生,總得有個因素。
“我總結了一下,又排除了一下,我看上你的理由,只剩下臉了……”
秦蘭璪的眼又眨了眨。
杜小曼苦笑一聲:“這的確,有點荒唐,有點膚淺。你不要介意,也別當做負擔。”
“我甚開心。”
“唔,謝謝,那就好。”杜小曼再嘆氣,“其實,就是這個理由,我也覺得有點牽強。謝少主,寧景徽,十七皇子,都很贊。慕雲瀟也長得挺好的。”
其實,之前她看上陸巽,也是因為陸巽斯文、儒雅、氣質……總之就是帥。
前世今生,來來回回,原來,她都是個可悲的顏控。
“但我還是比他們美。”
杜小曼抬眼看看秦蘭璪肯定的臉。
“美這個東西,不能絕對地判斷,論氣質的話……”
“論姿色,我終究勝出一籌。”
他怎麼能自信又從容地吐出這句話?杜小曼不禁脫口道:“但是你絕對殘得比他們快!”
秦蘭璪微微眯眼。
杜小曼冷笑:“首先你好吃懶做,肚子肯定越吃越大,贅肉鬆垮。其次你愛喝酒又好色,皮膚會殘很快,毛孔越來越粗,說不定還會禿頭。等到中年之後,你就會變成一個滿臉油光、腫眼袋、大肚子、一口爛牙的禿頭大叔。”
“等我殘花敗柳時,你便不愛我了?”
呵呵,哪可能等到那個時候,輸了賭局,很快就會被召回天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