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頁
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小曼很錯亂,很混亂,各種亂。
腦內一片空白,她不禁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幾個侍女在後面連跑帶喘地追,似乎在說什麼,但杜小曼聽不見。
有路就走,沒路就拐,長廊,月門,嗯,牆,嗯,這邊有路……
嗯……花園……
她順著小路,一頭扎進一片竹林,林中,站著一個人。
寧景徽。
他袖著一卷書,站在竹林的陰影中,竹影斑駁,他的面容不甚分明。
杜小曼與他愣愣地對視,腦子終於喀嚓喀嚓,艱辛地轉了兩下。
“啊,我路過的。你……你隨意……”
侍女們氣喘吁吁地跟上,立刻低頭福身。
寧景徽盯著杜小曼,微微抬手,侍女們一臉尷尬,低頭無聲無息地倒退離開。
杜小曼想走,但被寧景徽的雙眼盯著,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挪不動腳步。
寧景徽開口道:“裕王殿下已上書皇上,要娶你為妃。”
杜小曼大腦當機中,兩眼直勾勾地維持著被雷劈了的癩蛤蟆狀態,聽見寧景徽接著道:“你與慕王爺仍是夫妻,裕王殿下讓皇上先賜你們和離,而後殿下再娶你為正妃。”
杜小曼繼續怔著。
寧景徽向前走了幾步,垂眼看著她:“郡主只是想嫁個男人,終身有托?”
啊?杜小曼仍在死機。
“郡主想要的男人,一生只娶你一個,再無他人。可是如此?”
寧景徽的表情很平淡,聲音也很平淡,但杜小曼卻感到一股寒涼之氣從骨子裡躥起來。
她情不自禁後退了一步。
“本閣可以娶你。”
轟,杜小曼的天靈蓋再次被旱雷擊中,神經抽搐。
“你……你說什麼……?”
寧景徽仍是那副好像在談談天喝喝茶的表情:“郡主改嫁本閣,算是下嫁。但本閣可以承諾,今生只娶郡主一人,與其他女子,再無瓜葛。裕王殿下並非郡主的良人。”
蒼天啊。
被求婚了!
寧、景、徽、在、求、婚……
誰、能、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呵……呵……呵……
右相大人,您不是要進京後抓我去蹲小黑屋的嗎?
這個劇情是為什麼?
您精分了嗎?
杜小曼張了張嘴,幾個破碎的音節後,終於吐出了完整的句子:“寧大人,謝謝你。但是,你不是懷疑我是月聖門嗎?一進京你就要抓我。”
寧景徽一臉淡然地說:“此事可以再計較。”
再計較?說抓就抓,說放就放,都是您一句話的事兒?
杜小曼無力了。
“您要不抓我我就謝天謝地阿彌陀佛了,其他的事情,我,我就當咱們的腦子都壞了吧。我不想跟裕王殿下結婚,當然也不想跟你結婚。我什麼婚都不想結。我不是想找男人。你們也不應該找我這樣的人。其實我是路過的,我就是一瓶醬油,真的!啊,醬油這個說法你可能聽不懂……總之,我們大家互相放過不好嗎?”
她苦逼地說出這句肺腑之言,望著仍然一臉平淡的寧景徽。
寧景徽的表情沒變、目光沒變、連睫毛下垂的角度都沒變。杜小曼有點絕望:“我覺得,你還是抓我關我比較好,想抓就抓……現在,感覺……挺嚇人的。總之……總之,拜拜,再見……”
她轉身就走,寧景徽的聲音從身後飄來。
“本閣的承諾永遠不變,郡主請仔細考慮。”
杜小曼抖了一下,加快腳步,突然腳下一絆……
明明是空地,她卻以餓鷹撲食勢猛地扎向了地面。
魂好像一瞬間飛出了身體,再反應過來時,在侍女的驚呼聲中,她已經成大字型鋪平在地上,幸虧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臉沒撞到,鼻子和門牙都健全。
一雙手扶住了她,將她拉起,然後,她、她看到了寧景徽的衣角。
杜小曼頓時手忙腳亂地彈了起來,以她自己都不能相信的速度,然後一腳踩到了……寧景徽的腳。她趕緊後撤,卻不知怎麼的險些撞到寧景徽的下巴。
裕王府的侍女們圍觀著杜小曼和寧相扯成一團,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表情各異。
杜小曼腰上的佩環不知怎麼的又勾到了寧景徽的衣擺,扯……扯……扯……
寧景徽握住佩環,向上一抬,終於分開了。
杜小曼趕緊向後噌噌退了三步:“寧大人,不好意思,我先閃了……”轉頭飛快地跑了。
侍女們向寧景徽行禮後,匆匆跟上。
一個侍女輕咳一聲,從容地說:“姑娘,還是由婢子來帶路吧。”
杜小曼臉上有點燙,稍微停了一下:“啊……啊……好……”
誰都有大腦抽筋的時候。寧景徽剛才可能就是腦子抽了。
如果不是腦子抽了,那麼就是掩藏著什麼深沉的原委。
總之,目前,都無關緊要。杜小曼果斷把此事踢進角落裡,大腦飛速圍繞要緊事旋轉。
踏進花間榭後,她冷靜地問了侍女們一個問題:“你們王爺,有孩子嗎?”
這……
雖然王爺說要娶,但眼下就打算到子嗣繼位上,是否綢繆過早?
就算思慮長遠,問得也忒直白了……
幾個侍女都頓了一下。
一個答道:“回姑娘的話,我們王爺還不曾有子嗣。”
果然。
秦聖爺。
浪蕩花叢數年,三百個女人。
竟連一個娃都沒整出來。
科學嗎?
其實也可以科學——
因為所謂浪蕩,所謂三百個女人都是幌子。
掩蓋他其實是聖爺的真相。
影帝啊,你真的是影帝!
杜小曼不由得露出詭奇的笑容。
誰要是再敢說她沒腦子,她就用這個犀利的推理糊到伊的臉上!
侍女們看著杜小曼臉上的笑,一陣心寒。
王爺,王爺,你怎麼就看上這麼個女人。
秦蘭璪一整天都沒有出現。
杜小曼此時也不用急了。
她吃飽了午飯,困了個午覺,昨天夜裡睡眠質量不好,這個午覺她一下睡到傍晚。
雪如向她稟報:“王爺白日裡抽不開身,讓姑娘好好休息。”
杜小曼嗯了一聲。
不要緊,她慢慢等,他肯定會來。
月上竹稍的時候,杜小曼望著那個走進院子的人站起了身。
他身邊沒跟隨從,一身寬鬆長袍,頭髮也沒好好束,像是晚飯後出去散了個步回家一樣,步子懶散散的,開口,聲音里也帶著懶洋洋的笑意:“怎麼坐在外面?”
杜小曼說:“吃飽了,坐外面消消食,賞賞月。”
秦蘭璪抬抬手,院子裡的侍女們都退下,他在杜小曼面前坐下:“夜裡風涼,坐一時就回屋裡去吧,別受寒。”
杜小曼嗯了一聲。
他又道:“你今天一天,都急著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杜小曼頓了一下道:“沒什麼。”
他的臉在月光下湊近,雙眼亮亮的:“真的?可我覺得你還是有話要說,掌柜的。”
杜小曼不禁道:“時闌……”
秦蘭璪一笑:“你可許久沒這麼叫過我了。”
杜小曼嗯道:“換了好多種叫法,還是這麼叫順口些。”
秦蘭璪、影帝、裕王……許多名字,許多身份,她心裡亂叫,嘴上含糊,但叫來叫去,還是時闌這個名字最清楚明白。
名字只是個代號,其實她一直希望,他只是那個騙吃騙喝的羅嗦書生,那個跑腿小夥計時闌。
現在,她想就當他只是時闌。
秦蘭璪輕笑道:“我也覺得你喊這個最好。”
杜小曼再嗯一聲。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靜默片刻後,秦蘭璪道:“有話不說,就不像你了。到底是什麼事?”
杜小曼再張張嘴,卻不知道該用哪句開頭。
秦蘭璪站起身:“這樣吧,我想個方法。”走到屋內,拎出茶壺和兩個杯子,“我們就當行酒令,輸了的,喝一杯茶,贏了的那個人問一個問題,輸了的得答實話,可否?”
杜小曼道:“好,可我不會什麼行酒令啊。”
秦蘭璪把杯子放到兩人面前:“就是我們在酒樓時常玩的,石頭剪子布。”
杜小曼點頭:“這個可以!”
杜小曼握拳,秦蘭璪也握拳,一、二、三,出!
石頭VS剪刀。
秦蘭璪喝下面前的茶:“唉,本來想問你的,沒想到你先贏了。來吧,你想問我什麼?”
杜小曼深吸了一口氣,坐正:“我想問,你……為什麼要娶我?”
“哦。”是她熟悉的那種含著笑的調子,“娶你還有別的理由麼?”
杜小曼道:“這不算正面回答問題。”
“哦。”秦蘭璪斂去笑容,“我……”
杜小曼開口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接下來要說什麼。你會說你喜歡我,所以想娶我。”她聳聳肩,“你記不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我喜歡過一個人,但他為了另一個女孩子,把我甩了?”
秦蘭璪微微頷首:“似乎有此事。”
杜小曼道:“我當時,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他,為他做過很多腦殘的事情。我可以因為他,去剪我不喜歡的髮型,吃我不喜歡的東西,穿我不喜歡的衣服。滿腦子都是他,晚上睡不著,看著手機……啊,是我們那裡一種,一種先進的傳信工具。就是等著他給我傳信,其實我知道他一向早睡,不太可能給我傳信。有一天晚上,他真的給我傳了一條……一封信,只是說他睡不著,問我在幹嗎。我抱著那封信笑得像個傻子一樣。只是跟他走在一起,他拉一下我的手,我就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算不和他在一起,遠遠看著他的背影,我都覺得好幸福……”
秦蘭璪坐著不動聽她說完這一大串,眼中折she的月光清涼如水:“看來你是真愛他。心裡一直愛他,再沒有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