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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景徽的目光清澈,神色從容:“第一件,素聞唐郡主通曉詩書,儀態端方,尤其精於琴畫,但我近日所見之唐郡主,卻與這些傳聞大相逕庭,不免心中疑惑,究竟是傳聞失實,還是眼前的唐郡主,其實並非唐郡主?”
杜小曼又一次被震撼到了,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寧景徽已經問了第二個問題。
“其二,我想請教,唐郡主如何得知在下與十七殿下的身份。自己猜到?”寧景徽的唇邊再次掠過一抹薄薄的笑,“還是另有人告之?”
杜小曼想了想,答道:“第一個問題,答案比較長,要不然我先回答第二個?”
寧景徽道:“唐郡主請隨意。”
杜小曼於是說:“我曾經在寺院和敬陽公家見過十七殿下,所以知道他的身份。至於右相大人你,有人認出了你寫的字。”
她很有義氣地沒有供出時闌,寧景徽微微頷首,沒有再追問。
杜小曼聳聳肩:“至於第一個問題嘛……寧右相,你知道什麼叫平行世界,穿越時空嗎?”
下午,杜小曼拖著步子回到不二酒樓。綠琉和碧璃跟著她到了臥房,緊張地小聲問:“是不是那位寧右相看出了什麼?聽說他很厲害,萬一……”
不是萬一,他全部都看出來了。
說出實情肯定會嚇壞這兩個丫頭,杜小曼擺擺手:“沒事的,放心吧。”
綠琉和碧璃仍然滿臉忐忑,反覆地問了又問,杜小曼都含糊過去。
杜小曼換了衣服巡視了一遍酒樓,趁二樓沒有客人的時候,時闌鑽出紗帳,笑嘻嘻地問:“掌柜的看起來沒精神,難道是中午被右相審問了?”
杜小曼把他趕回紗簾後,自己也走進去,懶懶地回答:“嗯,審了,我也如實交待了,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只是和某個人長得很像,被錯誤地當成了她一段時間,至於信不信就是他的事了。”
她就知道,她說實話,沒人會相信。
當時,她問寧景徽,知不知道平行世界,穿越時空。
她再問寧景徽,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仙?
她接著說,我真的叫杜小曼,其實我來自平行世界,另一個時空。是神仙讓我到這裡來的,我取代了唐晉媗的身份,在這裡重生了。寧右相,你相信我的話嗎?
整個場面就這樣被她華麗麗地鎮住了。
寧景徽默默地坐了許久,才說:“郡主的話的確離奇,本閣之前,聞所未聞。”
杜小曼大方地說:“右相你不能接受沒有關係,不過,請別把我當成妖魔鬼怪抓起來做研究啊。”
寧景徽笑了笑:“郡主請放心,最近天氣炎熱,酒樓事務繁雜,留意多休息。”
哈哈哈,他肯定以為我腦子壞掉了!杜小曼在心裡大笑幾聲。
時闌搖頭:“掌柜的,你真蠢。”
杜小曼眯眼:“你說什麼?”
時闌一臉痛心地望著她:“我說你蠢。寧景徽今天找你真正的目的你竟然沒看出來?他在試探你是不是月聖門的人,你被當成聖姑啦。”
杜小曼張大嘴:“什麼?”
剩菇是鮮菇的終極進化版嗎?多麼不吉利的名字。
時闌嘆息:“裕王、十七皇子和寧景徽十有八九就是為了剷除月聖門才待在杭州,月聖門的一舉一動他們都會監視,包括昨天晚上,月聖門有人到這裡來的事。傳說,月聖門的上一代聖姑已經仙去,新聖姑繼位,卻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掌柜的你,帶著兩個舉止不俗的丫鬟,豪氣沖天地開酒樓,在杭州城招搖過市,在這個腥風血雨的時節,你說他們會不會懷疑你?”
杜小曼結結巴巴地說:“可,可我這麼純潔善良,哪點和鮮菇們沾邊了!”
時闌抖了一下。
杜小曼捂住頭,是了,月聖門最開始就是由某個公主創建的,唐晉媗是郡主、慕王府的正夫人、被無情男深深傷害的怨婦。有這幾樣條件,如果她是寧景徽,她也會優先懷疑此女是不是新的剩菇……
回想之前與寧景徽的幾次“意外遇見”,堂堂右相怎麼可能閒著沒事在杭州城裡軋馬路,還剛好總能遇見,還每次都聊半天,十有八九是在試探她吧。
還有十七皇子……
十七皇子那句如果你真的放下了,是件好事,其實是在委婉地勸說她,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杜小曼熱淚長流:“天哪,我真蠢……”
時闌說:“唉,是啊,所以我才說你蠢。”
杜小曼猛抬頭:“我蠢也用不著你說!”
時闌一臉無奈:“好好,掌柜的,你真笨。這樣行嗎?”
杜小曼已經沒有心情和時闌計較嘴皮子了,她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時闌卻不放棄地繼續在她的傷口上撒鹽:“被人冤枉是不好受,不過掌柜的你如果問心無愧,應該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對了,你在杭州城裡的戶籍,是謝少主幫你辦的麼?那你要通知他一下,這事可能會牽連到他。”
杜小曼回過一絲神,茫然地問:“戶口?我自己去上的啊,不是到衙門裡登個記就行了嗎?”
時闌道:“對,但你要有原籍的文書和遷籍許可,衙門才會給你辦啊。”
杜小曼依然一臉迷惘:“可是,我啥也沒有,到那裡他們就給我辦了。”
時闌的嘴角抽了抽:“哦,哈,哈,掌柜的,你跟我來。”
時闌的房間頗為凌亂,衣衫這裡一堆,那裡一疊,被子也胡亂地捲成一團,頗有杜小曼當年自己的房間的風采。
時闌在櫃中翻找了一陣,取出幾張紙,把桌上的水杯硯台舊紙之類扒拉到一邊,將那幾張紙一張張鋪開在桌面上。
“這是戶籍的原本、這是出身證明謄本、這是入城的文書……”
幾張紙上,都蓋著官印。
“沒有這幾樣東西,官府吃了豹子膽,也不敢給你入戶籍,話說掌柜的你帶我去簽賣身契的時候,我帶了這幾樣文書的,你忘了麼?”
啊?有嗎?她真的沒留意,只記得時闌和她一樣,報上了出身戶籍,也是生於丙寅年。並沒有留意他之前交了文書。
“我上戶籍的時候,前面有人就是直接報的,然後登記了,我也一樣。”
時闌一臉無語地看著她:“辦戶籍之前,先要把文書交給錄事官,在主簿面前再報的那些話是用來與文書核對。我因臨時賣身為奴,只有可以進出各城的文書,並沒有遷徙文書,我還納悶為什麼官府沒有讓我補辦,看來我是被當成你的同黨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已經讓杜小曼暫時失去了分析能力,她只能直著眼睛問:“為什麼?”
時闌苦笑:“還能為什麼?我的好掌柜的。一定是有人安排,讓你過關。”
有這麼大能耐的,肯定是裕王或者寧右相了。
杜小曼想像著,她去辦戶口的那時候,有個黑影在角落裡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一擺手,吩咐道:“給她過了。”
抖……
自以為計策無雙,自以為得意地蹦躂,原來早就是人家網中的魚,盤上的蟹,鍋里的麻辣小龍蝦。
不知道慕雲瀟那個渣男是否也從一開始就掌控她的行跡。嗯,裕王和他有交情,說不定會時刻發給他實況轉播,慕渣男恐怕現在腸子都要開心斷了。
大概他正在慕王府的花園裡喝著小酒,摟著阮紫霽說:“親親霽妹妹,我們可以放心地雙宿雙飛,白頭到老。”
啊啊啊……
杜小曼的思想不受控制地奔逸,沉入更深的深淵。
時闌揉著額頭:“如果真的是寧景徽放你過關,他看到你兩爪空空就敢去上戶籍這種二傻子的行徑,也不應該再懷疑你了。”
杜小曼捂住眼:“我就是二傻子,行了吧!我要去冷靜一下!”踉蹌著撞出了時闌的房門,奔回自己的房間。
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杜小曼想了很多。
她想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她該怎麼辦?
全部行蹤都被掌握,還被懷疑作月聖門的剩菇,還連累到了謝況弈。
謝況弈和徐淑心夫婦都能做她的證人,證明她不是月聖門的人。可是,她不能說出徐淑心夫婦,謝少主應該已經被算作她的同夥了吧。
嫉惡如仇,正在一心對付月聖門的謝少主,如果知道他自己被當成了月聖門的同夥,會不會暴跳如雷……
杜小曼抱住頭,當前這個時空,出國容易嗎?要想徹底擺脫一切,從頭再來,只能出國了吧。
這裡的番邦都有哪些國家?飲食什麼的怎麼樣?番邦話好不好學?翻譯好找嗎?萬一番邦的居民們都還是抱著椰子跳糙裙舞的原始人狀態怎麼辦?
不行,先不能想著逃跑的,還是先通知謝況弈吧。
杜小曼猛地起身,拉開門,碧璃一頭扎了進來,差點摔倒在地,結結巴巴說:“郡,郡主,啊不,小曼姑娘,我,我只是想看看你……”
杜小曼一把抓住她:“我要出去一趟,假如在此期間謝少莊主來了,就告訴他我去他住的地方找他了。”
碧璃瑟縮地看著杜小曼:“謝,謝少主已經來了……”
杜小曼大喜:“真的?他在哪裡?”
碧璃依然吞吞吐吐的:“他,他在……”指了指前樓二樓的方向。
杜小曼奔上樓梯穿過長廊,剛撩開紗簾,便看見了一幅震撼的景象,時闌背靠著牆站著,頭髮蓬亂,臉上有幾塊瘀傷,一把長劍架在他的脖子上,拿劍的人是謝況弈。
怎麼回事?
謝況弈瞥了一眼愣住的杜小曼,硬梆梆地說:“你來得正好,這人對你做過什麼?不要怕,儘管告訴我!”
杜小曼腦子有點當機,持續迷茫中。
時闌幽怨地開口:“掌柜的,你要證明我的清白。謝大俠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非禮之事,天地良心,吾不是這樣的人!”
碧璃氣喘吁吁地站到杜小曼身後,杜小曼轉身問她:“怎麼回事?”
碧璃的臉漲得通紅,含糊地說:“因為……公子你哭著跑回自己的房間,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去和綠琉姐姐說,恰好謝少主就來了……”
杜小曼恍然明白,她和時闌在紗簾中說了半天話,之後到了時闌的房中,再然後她奔回自己的房間,在外人看來,就……就是時闌對她做了什麼不道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