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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皇后是早已發現了皇帝的不對?
杜小曼來不及多想,忠承公公躬身已入殿。
“陛下,禁衛統領黃欽來請皇上旨意,內侍院查得反賊同黨數人,當如何處置?”
皇帝妹子轉身:“殺。”
“稟萬歲。”皇帝尚未在軟榻坐下,又有小宦官來報,“凰儀宮中擒得數名宮人。”
皇帝淡淡道:“或可留一二活口待審,其餘的,難道還讓朕的內務府耗銀子來養?殺。”
“稟皇上,中宮一帶,已查無賊跡,所拿疑涉逆亂者……”
“殺。”
一個個殺字,聽得杜小曼心驚肉跳。
皇帝似笑非笑瞥向她:“媗兒難道覺得朕殺伐過重?”
杜小曼道:“臣妾不敢,只是,裡面可能有不是亂黨的人,說不定還是保護皇上的忠臣,查明再殺會不會更好些?”
皇帝嗤笑一聲:“朕的媗兒真是個可人兒,凡涉及謀亂者,必死無赦,並非朕立下的規矩。你既已在宮中,這些事須得習慣。故作軟善慈悲,毫無益處。”
杜小曼只能不做聲。
“稟皇上。”忠承公公再度入內,“逆後李氏,已遵旨囚於凰儀宮坤和殿內。”
皇帝哦了一聲:“這等賤人,竟掌朕內宮多年。碎她為泥都不能解朕之恨。媗兒,你說,朕該如何處置她?”高高在上的視線之中,帶著一絲玩味。典型的貓玩耗子姿態。
杜小曼在心裡聳聳肩,一臉認真地回答:“皇上,皇后娘娘……”
“逆婦李氏。”皇帝淡淡糾正。
“逆後李氏,此時,不可殺。”
皇帝雙眼微微一眯。
妹子,你開口問我,就等於自找不痛快,要麼你連我一起拿下,要麼你就得聽著不順耳的話。
杜小曼緊急調動腦細胞,現湊台詞。
“逆後李氏畢竟是皇后,關乎國體。即便她做下這等令人震驚的逆天行為,審都不審,立刻就殺了,也不太合適。最好先審明白,確定行刺皇上的人是她派的,再定罪。這樣,那些喜歡挑刺進諫的大臣也說不出什麼來。”
皇帝定定看了她一瞬,像聽到了十分好笑的話一樣,仰面大笑:“呵呵,朕說你是可人兒,真是說對了。你的純善,真出朕之預料。媗兒,前日在清暉閣,欲殺你之人,經朕查得,亦是皇后所派。朕可讓保彥忠承與你看證據及意圖害你的宮人首級。”
皇后娘娘這事幹得不太撲朔迷離,我早就猜到了啊,皇上。
杜小曼配合著先做出驚詫表情,然後繼續切換成聖母模式:“皇上,不可因為臣妾這件事衝動。皇后,畢竟是皇后,不能隨便殺。”
皇帝一扯唇角:“媗兒的這顆心,真是水晶做的,無暇剔透。”
杜小曼垂下眼帘:“臣妾其實是個最自私不過的人,正因如此,才不想走上與那些濫殺者同樣的路。”
這話算是帶了些真實情感。她這麼做,一半是和皇帝妹子嗆茬,一半也是出於對皇后的同情。
同情要殺自己的皇后,杜小曼也覺得自己的腦袋後面能生出個大光圈。但是,自己連寧景徽的臥底都當了,同情同情皇后,也不算離譜。
想來皇后也是看出了皇帝的不對,才做出這種行為。算是為了這個朝廷在努力。其實的動機與寧景徽相同,只是策劃和行動真的差別太大了。
幫她拖些時間,說不定寧景徽這個陣營的人會出手解救她。當是順勢而為地行善了。
皇帝再盯她良久,一挑眉:“好罷,既然朕的媗兒都這麼說了,那便就暫將逆婦李氏繼續拘禁,待朕審之。”
忠承領命離去。
皇帝懶懶地揉了揉額角:“朕真是心亂且乏之。”
保彥從左右手中接過一個托盤:“皇上請先用些寧心的茶水,與娘娘歇息吧。”卻將托盤送到杜小曼面前。
杜小曼只得端起茶盞,呈給皇帝,皇帝接過,稍稍抿了一口,杜小曼接回茶盞,卻感到一剎那間,皇帝妹子的視線又在自己臉上一掃。
帶著尖利的寒意。
杜小曼不由抬眼,皇帝已站起身。
杜小曼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筆直地走向了大床。
箬兒,就藏在床下。
“都退下吧,明日暫罷早朝。”皇帝妹子邊行邊下令,左右宮人連同保彥公公都退出寢殿。剩下杜小曼自己眼睜睜看著皇帝走到了床邊。
皇帝妹子的手碰到了紗帳,側轉過身:“媗兒為何站著不動?”
杜小曼答道:“皇上龍體睏乏,臣妾怕打擾皇上休息,就在這邊角落睡就成。”
皇帝妹子微微一笑:“媗兒怎的這樣說,朕豈能獨宿榻上?快過來替朕更衣。”
A版今天的節奏,很不對。
杜小曼捏了一把汗,卻不能不故作鎮定地走過去,皇帝妹子已自解開了龍袍的衣帶,杜小曼幫她將龍袍從肩上除下。
皇帝妹子坐在床邊,又看著杜小曼:“方才看你扭扭捏捏的模樣,朕還以為這床中或有玄機,藏了什麼人。”
杜小曼心中一跳。
皇帝妹子撲哧一笑:“看你這慌亂模樣,朕逗你呢。朕的媗兒怎會與那逆婦李氏一般,串通外人,來謀害朕?”展被上床,“朕今日精力不濟,便各自睡罷。”
杜小曼做領命狀,繞到另一側床邊。心跳得像打鼓一樣。
皇帝妹子發現了。她絕對發現了床下的箬兒。
但為什麼,她不點破?
罷了,順勢而為。反正老娘無所畏懼!只是,箬兒別有事就行。
杜小曼一咬牙,熄滅燈燭,爬上床,謹慎地蓋著被角在床邊緣躺平。皇帝並沒有發出聲音,很安靜,一直一直如此。
杜小曼的心一直揪在半空,揪心著箬兒,慶幸著離天亮應該不算遠了。
靜止之中,時間過得特別慢。當殿內的光線漸漸變亮時,杜小曼有種過了一百年的感覺。
皇帝妹子等到天色大亮,方才起身,竟是一臉愉悅,待保彥和忠承服侍他起身洗漱,左右宮人擺上早膳時,還含笑道:“不想朕昨逢此事,竟還能得一場好眠,媗兒真是朕的解語花。”
侍立在一旁的杜小曼汗毛一哆嗦。
皇帝妹子笑盈盈地看著碗道:“此粥甚好,媗兒亦吃一些罷。”
杜小曼在保公公的眼神示意下,跪謝賞賜。待皇帝用完膳,方才到犄角旮旯的小偏殿中吃了早飯,臨吃前還得面朝皇帝妹子目前所在的方位,跪著喝下賞的那碗剩粥。
她此刻,又哪有心情吃早飯,箬兒仍在床下,這麼久了,應該很辛苦,會不會口渴會不會餓,會不會想上廁所?
皇帝到底打算在這裡待多久?繼續享受著貓玩耗子的快樂?
杜小曼匆匆再塞了兩口飯菜便又回主殿,在廊下與匆匆奔上台階的小宦官遇上。小宦官立刻行禮避讓,待杜小曼進殿後,方才碎步入殿。
“稟皇上,逆後李氏,已於凰儀宮中畏罪自裁。”
杜小曼心裡一涼。
前幾天才見過的,鮮活的人,就在這一句話中,化成虛無。
皇帝妹子臉罩寒霜,雙眉緊擰。
小宦官伏地:“侍衛宮人看管不力,罪該萬死,請皇上賜罰!”
皇帝妹子冷冷道:“這個賤婦,竟得了痛快。李觥一府,可已拿下?”
小宦官再叩首:“已在天牢。”
皇帝妹子淡淡道:“著黃欽看管審訊,尤其李觥,這次若再死了,他也提頭來見朕罷。大理寺、宗正府,一概不得插手,李孝知暫不可入朝。”
李孝知?杜小曼混沌的腦漿轉動,是那位和寧景徽是對頭的左相大人吧?
怎麼他……
小宦官再領命。
皇帝神色凝重站起身:“看來朕還得再去前頭一趟,不能在此清靜了。”
杜小曼如聞綸音,欣喜相送,門前侍衛亦跟著撤了。杜小曼做西子捧心狀扶住柱子嘆了兩口氣:“真是嚇死我了,從未見過如此場面。”
左右宮人都未吭聲。杜小曼順順胸口:“我要再躺會兒,你等都退下罷。待我獨自定定神。”
宮女們都依言退下,杜小曼摸回床邊。
她謹慎地選擇先爬回床上,放下帳子,抖開被子,一個很小的東西骨碌碌滾了出來。
杜小曼小心翼翼地按住,是個紙團。
她縮到被子裡,憑藉多年來躲著被窩裡刷手機看小說的經驗,一埋頭,打開紙團。
『小曼姐,我會混在皇帝的侍從中出去,不要擔心。』
杜小曼心揪得更厲害了。皇帝剛剛遇刺,絕對盤查極嚴,尤其身邊人,絕對過挑過撿。天黑還好,這光天化日的,箬兒要怎麼混進去,怎能不被發現,又怎麼能混出宮牆?
簡直比飛出銀河系還難。
杜小曼急得想哭,翻到床邊,向床下一望,空空蕩蕩。緊跟著便聽見門扇開合的聲音。
“娘娘。”
這個晴照會遁地術嗎?門剛響就到跟前了?
杜小曼站在床邊,努力維持鎮定表情:“不是讓你等在外面侍候麼,怎麼進來了?”
晴照行禮:“奴婢只是想看娘娘睡了沒,是否要用些安神的湯水。宮中方出了大亂子,奴婢們不敢懈怠,逾越之處,請娘娘賜罪。”
這時候,也不能真的硬翻臉。杜小曼遂冷冷哦了一聲。
晴照再道:“娘娘可是又不想睡了?可要奴婢……”
“不是,我起來上個廁所。”杜小曼仍冷冷道,“沒你什麼事,還是退下吧。”
晴照低頭,一副乖順模樣,領命退下。
杜小曼揪心了一上午,假裝關心皇帝,不斷詢問皇上回勤政殿有沒有出現狀況,是否又有刺客。
宮女們都回說:“娘娘無需擔心,那些逆賊小人如何能傷到聖上龍體。娘娘請安心。”
杜小曼稍稍鬆一口氣。雖然仍很煎熬,但她午飯時總算能品嘗出美食的滋味了。
她從昨天晚上開始,吃得就不多,幾口菜下肚,反而覺得更餓了。按例,每道湯菜,她嘗兩筷之後,就會被撤下,但是某盤不知道是煎是炸還是炙烤的鹿肉條實在太美味了,還有另一道湯,杜小曼道:“這個菜和這道湯我很喜歡,留在桌上吧。”
侍奉膳食的宮女們愣了一下,而後立刻拿出專業態度,態度恭敬中飽含著自然地將那兩碟菜放回桌上,擺到杜小曼面前,仿佛剛才她們端起這一菜一湯就是為了換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