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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況弈又打斷她的話:“休再廢話。衛棠會帶你離開。你的話我不想再聽,你我也不想再看到。不管你是何身份,我承諾過救你,便會守諾辦到。這是最後一次。”
“嗯,我知道。”杜小曼望著他。
謝況弈,唯一擁有純粹之心的謝況弈。一直在幫她的謝況弈。
“真的,對不起。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謝況弈注視著衛棠臂彎中的孤於箬兒,看也沒再看她,表情忽然一滯。
轟隆——
白光未盡時,謝況弈乾脆利落地倒地。
杜小曼收手,後退一步,看向神色大變的衛棠。
“快帶著你們少主和箬兒走。相信你也不想再讓他們和我有任何干係了。”
衛棠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乾脆地將孤於箬兒放上馬車,再架起謝況弈,放進車廂。
杜小曼又喂了一聲,一指樹下:“那位大爺穴道被封住了,怎麼解?”
衛棠手腕一翻,一顆小石子擊中一直僵挺在樹下,成為被遺忘人肉布景的大爺胸前,翻身上馬。
馬車得得,奔向樹林深處。
杜小曼深吸一口氣,迅速跑到月聖門女子們的屍首邊,翻找了一下她們的袖袋和腰間小袋,翻出了幾個竹筒。
她按照記憶中的方式,將竹筒上的棉線一拉,筒內的火石迸出火花,點燃捻子,咻——一枚響彈直躥入雲。
她向衛棠的馬車離開的方位跑了幾步,放出一響,再往肖嬋帶著孤於箬離開的方向跑了幾步,放出一響,走到樹下,一把拎住已默默坐起的某大爺領口,扯下他的假髮臉皮鬍鬚,拔出雪亮的小匕首,架上他頸旁。
“裕王殿下,卸個妝吧,是你上場的時候了。啊,是不是該改稱皇帝陛下了?”
秦大爺緩緩站起身,盯著她,雙眼幽幽,杜小曼手跟著抬起,威脅地將刀刃再往他皮膚上一貼。
“老實點。這把匕首吹毛可斷,我不能保證不會手抖。”
秦蘭璪淡淡開口:“你架的位置不太對,再往上一些,往喉間一些,才能最快最省事地割斷喉管,一著取命。”
杜小曼冷冷一笑:“別跟我來這套。質疑我的專業性我也不會手抖。你目前有利用價值,只要乖乖聽話就沒事。我的確沒殺過人也沒殺過雞,但如果一個不乖,我就不能保證會做出什麼事了。”
秦蘭璪仍舊凝望著她:“做你的第一隻雞,我願意。”
杜小曼鎮定地一哼。
“不用了。雞在我們那裡不是什麼好詞。”
秦蘭璪的眼睛閃了閃:“哦?”
杜小曼匕首再一橫:“少廢話,這邊走!”
秦蘭璪搖了搖頭,那匕首真的十分鋒利,他的皮膚上立刻出現一道細細的紅線。杜小曼把匕首往後撤了撤。
秦蘭璪溫聲道:“依寧景徽的行事作風,任何一條路他都不會放過。你在謝況弈和月聖門離開的方位放出信號,以為寧景徽會把那當做晃眼法,轉而往你走的方向追,純屬無用功。”
他抓住杜小曼的手腕,動作幅度大,頸側頓時又劃出一道紅。
“走這邊。”
杜小曼心裡緊了一下,把匕首撤到他肩旁,還好那道紅只滲出了些許血,應該僅是破了皮。
秦蘭璪嘆了口氣:“你只有和謝況弈走同一條路,才能拖住官兵往前追,這個道理,難道不明白?”扯她轉身,抬腳一挑,將地上一把長劍挑到手中。
“這把匕首太短,我若不屈腿彎腰,你就舉不到好位置了。換把劍更方便些。”
杜小曼接過長劍,丟下匕首,將劍架到他頸上。
往衛棠的馬車消失的方向走了兩步,秦蘭璪忽停下:“把那個小袋還給我。”
杜小曼茫然。
秦蘭璪淡淡道:“就是我之前要給你的那個小袋,我救你的時候把它放到你懷裡了,還我。”
當時你竟還能順便做這事?
杜小曼往衣襟中摸了一下,果然摸到了那個小袋,她不禁捏了捏,秦蘭璪已伸出了手。
杜小曼把小袋放在他手中,秦蘭璪從袋裡取出了一枚玉佩,依稀是他曾經送給杜小曼又要回去的那塊月聖門同款,丟在地上。
杜小曼低頭看了看:“寧景徽會因為這個追我們這條路?”
秦蘭璪簡潔地吐出一個字:“會。”
好吧,相信你對他的了解。杜小曼不再多說,看看被秦蘭璪捲起的那個小袋:“這裡面還裝了什麼?”
秦蘭璪將小袋放進自己懷中:“一些無用之物,你不用知道。”
唔。杜小曼眨眨眼。馬上就是君臨天下的男人了,怎麼還如此傲嬌呢。
回想剛才捏那個小袋的手感,裡面貌似是點錢。
可能璪璪為了演好大爺,放的少,這時候覺得沒面子。
杜小曼一動劍身:“那就別再羅嗦,快點走!”
落滿枯葉的道路坑窪不平,杜小曼為了行走方便,索性走在秦蘭璪身後,將長劍架在他肩上。
“謝況弈方才對你說的那些話,並非他本意。”
秦蘭璪開口,聲音如步履一般平穩。
“孤於兄妹乃前朝餘孽,又建邪教謀逆,即便孤於姑娘無辜,朝廷也不可能讓她活著。必是這個結局,與你無干。這些謝況弈定然都明白,只是孤於姑娘陡然如此,他心緒混亂,言辭難免生硬。”
杜小曼沒吭聲。
秦蘭璪繼續道:“他話說的那麼硬,亦是想你快些走。與你說的那些話用意相同。一些詞句,你不必當真。”
杜小曼看看他的後背,仍沒說話。
“你說的那些話,他也不會相信。”秦蘭璪再接著道,“謝況弈只是少年心性,並非不通人情。陡然發生了許多事,一時心亂,但冷靜下來一想,必然全能明白。他會知道你是為了什麼。”
杜小曼硬聲呵呵了一下。
“皇上你這是在和我演名偵探解密戲嗎?我的那些大部分都沒錯吧。本來的計劃是,唐晉媗嫁給了慕雲瀟,受到冷落,然後讓她趁勢打入月聖門。你早就認識阮紫霽,朝廷肯定也早就知道她是月聖門的人。但在開始計劃這件事的時候,被月聖門知道了,月君想將錯就錯,把唐晉媗真的變成月聖門的人,就裝扮成慕雲瀟,和她培養感情。沒想到培養出了真感情,朝廷就更不能放棄唐晉媗這顆棋子了。”
唐晉媗生為郡主,沒受過訓練,只有這樣的身份和真情實感,才能夠讓月聖門相信她,並且培養她做高層。
“我在寺院上香時,遇見徐淑心和她的情郎,可能的確是意外。總之,朝廷覺得,唐晉媗想逃走,也可以追另一條線,就是謝家。”
現在回頭看來,徐淑心實在是一個柔弱單純毫無社會經驗的女子,寺院裡偷偷會情郎都能被人撞見。和情郎書信聯繫逃跑的事,卻一直沒被發現,還稍帶上了她杜小曼以及兩個丫鬟。真超級幸運,不可思議。
這世上,又怎麼可能有這麼不可思議的順利,根本就是和後來的種種一樣,幕後操縱者一直在放水。
徐淑心的情郎與謝況弈結識以及找謝況弈幫忙有沒有朝廷授意,她不能肯定地判斷。
杜小曼也不太願意相信,徐淑心夫婦是用“找謝況弈幫忙,讓他帶走唐晉媗”這樣的條件,換來自己的一世平安。
徐淑心的關懷,臨別時擔憂和欲言又止的眼神……
杜小曼硬聲接著說:“你和寧景徽都知道孤於箬兒的地址,肯定懷疑過謝家在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我逃走這件事,正好能夠順勢而為地利用一下。”
所以,才會那麼“偶然”地遇到了寧相大人。
寧景徽親自上場,旅館首次相遇,肯定是深意重重。
探看謝況弈及白麓山莊的反應?
把月聖門的關注度也提升起來,推進劇情的發展?
右相大人的謀算,她想穿頭殼也不可能想到全部的。
杜小曼默默嘆了口氣,突然不想再往下說了。這些破事,說都覺得太累。
秦蘭璪突然停下了腳步。
杜小曼差點一頭扎在他後背上,手一閃,趕緊抬頭看看有沒有真把璪璪的脖子割了,秦蘭璪卻一側身,將她猛一帶,轉了半個圈兒。
“追兵過來了。”秦蘭璪抓住她手臂,捏著劍身,重新架回自己頸旁,“這麼舉,這隻胳膊這樣架,嗯,現在挾持的姿勢就比較對了。”
杜小曼將劍刃往他頸邊湊了湊,冷冷道:“你以為我這票綁的不專業?只是我不怕你跑。我的天雷掌,這世上無人可擋,謝況弈和月君都躲不開,何況是你。只是嫌你暈了會讓我有些費事罷了,乖乖走,別想耍花招。”
秦蘭璪面無表情:“追兵從後而來,倘若放箭,扎穿你,可能也會扎到我。”
杜小曼雙眉一挑:“你身上不是穿了刀槍不入的東西麼?”
秦蘭璪道:“是啊,所以這個姿勢,我還能幫你擋劍。我只是想做好你的第一隻雞。”
杜小曼輕嗤一聲:“別以為講個笑話我就會當你很萌對你手軟。”她這麼箍著秦蘭璪的肚子舉著劍側身走,隱隱見後方樹枝微有搖晃,“不過你的耳朵還真好使。”
秦蘭璪淡淡道:“多謝,我也練過。”
其實,在他二人頭頂上方,早已有大內高手哨探。幾位探子屏息,小心翼翼觀察下方,覺得裕王殿下和挾持他的妖女之間,氣氛略有些詭奇。
幾個探子不敢妄加猜測判斷,互相眼神交流一下,有一人飛身回後方報信。
“殿下的確是被妖女所挾,那妖女好像懂得一門名叫天雷掌的秘術,十分厲害,故卑職等不敢妄動。”
馬上的李孝知頓時深深皺眉:“方才查看時,地上的焦土枯糙,難道正是這妖女的妖術所為?邪教妖術,真是叵測。寧大人,老夫唯恐除那妖女之外,還有月聖邪教的餘孽隱在附近,殿下安危要緊,如何救駕?”
寧景徽沉吟了一下:“暫勿打糙驚蛇,再看一看罷。”
若是殿下被妖女咔嚓了,卑職們該怎麼辦?哨探真的很想開口問。
但若真問了,兩位相爺及其他大人們定會怒斥,竟連此話都說得出來,要爾等何用?
唉,罷了,位卑人賤,認命吧。
哨探默默地飛身再躍上樹梢,無聲潛行向前。
妖女挾著裕王殿下仍在那麼側著一步步退著走,哨探向一直尾隨的幾個探子露出情況如何的眼神,幾個探子的表情都很一言難盡,示意他自己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