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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曼再一看鏡子,明明方才那些宮女在她臉上擦擦塗塗半日,神奇的是,看起來妝並不太重,只是怎麼瞧都不像以前那張臉了。雲鬟鬆散,步搖斜插,眉間竟還有朵花鈿。
杜小曼轉頭向宮女們道:“呃,能不能換一套衣服。”
宮女們笑道:“郡主放心,這樣妝扮並無差錯。”
浴桶和屏風都已撤下,小宦官低頭施禮道:“郡主,請吧。”
杜小曼又被簇擁著走出宮院,登上一輛垂紗輦車,心中警鈴大作。
難道這是個圈套?等會兒見了皇后,皇后便冷笑說,哎呀,清齡郡主怪不得總惹事是非,一看就是個不端莊的模樣。殿上失儀,給本宮拖出去!
唉唉,順勢而為吧。
真不行就在被拖出去之前,大喊一句“娘娘,臨死之前我有一首歌想獻給你!”然後唱起那支“雲之外兮,天之涯兮”博一把!
對了,那歌怎麼唱的來著?
杜小曼想了想調,在內心捋了一遍,想起了開頭的音節,居然從頭到尾連歌詞都順出來了。真是太好了!
她在心裡反覆唱了幾遍。輦車停住,宮娥往她頭上扣了個垂著長紗的帽子,扶她下去。杜小曼四顧周圍,朦朧看不分明,只能由宮女們攙扶著,跨過一道道門坎,又走進了一間大殿,宮女們替她除下紗帽,幫她再理了理鬢髮,施禮退出。
那小宦官站在門檻外,向杜小曼一揖,殿門合上。
這是關門放大招,單獨料理的節奏?
杜小曼鎮定著猛跳的小心臟四顧周圍。
大殿開闊華美,層疊帷幔上繪著祥雲龍紋,落地烏金台上,螭首爐中升騰出裊裊煙霧。
帷幔之後,緩緩走出了一個年輕的男人。
姿容俊逸,氣息冷冽。
墨黑的雙瞳盯著杜小曼,居高臨下,毫無感情。
玄紗袍上,繡的是……祥雲,龍紋。
杜小曼一看清楚,趕緊跪倒:“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啊,居然是皇帝!
竟然見到皇帝了!沒白穿越!
杜小曼的小心臟又砰砰地跳著,緩緩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逼近。
“你與慕雲瀟和離之事,朕已准了。”
杜小曼驚訝,趁此機會抬頭,與皇帝的視線剛好對上,她不由得暗暗打了個寒戰。
好冰冷好犀利的眼神。
“好大的膽子,竟敢直視朕。”帶著磁性的聲音,亦冷冽無比。
杜小曼趕緊又低頭:“失儀唐突聖駕,請皇上恕罪。”
皇帝和秦羽言長得並不很像,倒與秦蘭璪的臉型有些相似。影帝的皮相身量更勝一籌,皇帝勝在高高在上的逼人氣魄。
“朕,真的不知道該拿你如何是好。皇叔之事,已成天下笑柄,你一個女子,竟能鬧出如此動靜。”
杜小曼只能繼續低著頭,不吭聲。
皇帝衣擺就在她眼前不遠處。
“先平身罷。”
杜小曼趕緊站起,一隻手猝不及防地出現在眼前,抬起了她的下巴。
杜小曼愕然睜大眼,皇帝的手修長,冰冷,她的下巴被捏得生疼,那雙盯著她的雙眸仍寒如冰潭。
“這樣的一張臉,竟能連寧景徽都為你著迷,朕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杜小曼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汗毛根根豎起。皇帝周身散發著陰森的氣場,仿佛她是一隻腳邊的小強。
而且不知怎麼的,杜小曼總覺得,“連寧景徽都為你著迷”這句話,寒氣格外濃重。
好像,還帶著……酸。
杜小曼張了張嘴。
皇帝的雙目微微一眯:“事已至此,必得尋一個解決之道。你既然這麼愛位高權重的男人,朕便成全你。”
那冰冷到極致的面孔,忽而逼近,近到杜小曼能感受到皇帝的吐息。
“進宮來,做朕的嬪妃。”
第六卷順勢而為
轟——
轟隆隆——
杜小曼被劈焦了。
這是什麼發展?這是什麼劇情?
這,這是不是幻聽?這是不是做夢?
皇上沒病吧?還是我病了?
“萬……萬歲……臣妾是嫁過人又離過婚的女子,皇上這麼做實在不合適。”
那寒冷的雙目再一眯。
杜小曼趕緊加快語速:“皇上是天下之主,又這麼年輕英俊,全世界的少女都盼望進您的後宮。您幹嗎要跟自己過不去娶個二婚,這太有損皇上的光輝形象了,皇上千萬三思,此事萬萬不可!”
“怎麼,你竟不願意進後宮?”捏著她下巴的力度又強了幾分,“難道你對裕王動了真情?或是,你捨不得寧景徽?”
杜小曼憑著野獸般的本能脫口而出:“皇上,我和寧右相是清白的,什麼都沒有!真的!”
皇帝薄薄的雙唇微挑:“那就是裕王了。你覺得,朕不如他?”
這……這哪跟哪。
“皇上當然無人可比。只是我,我這麼一個又土又俗又二婚的女人,真的不能玷污皇上啊!”
皇帝突然輕笑了一聲。
“朕之意,汝竟多言?”
“臣妾只是……”
這又是北嶽帝君的大招麼?見一直沒有進展,索性來一個進入後宮結局,不是怨婦,也得做怨婦。
杜小曼的身體一傾,突然被肩臂處一股勁力猛扯向前。
龍紋玄紗幾乎能摩擦到她的下巴,冰冷言語攜帶的氣息撫在她的臉頰:“兩日之後,便是個吉日,你便正式入宮。”
皇帝的手指再度扣住她下顎,將她的臉抬起。
“朕會封你妃銜,令你受眾人艷羨。”
杜小曼又怔怔看向那雙寒冷入骨的眼眸。
此情此景,她應該慌亂無比。
皇帝的鼻尖距離她的鼻尖不到一韭菜葉的寬度,姿勢正是曖昧無比。
她的汗毛下綴著雞皮疙瘩,噌噌直彈,卻不是因為尷尬和慌張。
杜小曼的頭殼嗡嗡作響。
直覺,直覺真是神奇,不可思議。
皇帝很有氣魄,霸道十足,威嚴無比。
聲音、外形、舉止、眼神,一切的一切,都無可挑剔。
但是,緊貼觸碰的時刻,一個女人,一個自然界的雌性動物天然的本能,明白地告訴杜小曼——
和她距離如斯近的這個人,不是異性。
孤於箬兒說過的一段話,自杜小曼的識海深淵角落中漂出,浮於閃爍金光中——
“我不知道他是朝廷的大官,看他為了自己的夫人不惜跋山涉水,誠心懇求,就……”
“那個女子不是右相的夫人?我下山,到那棟大宅子裡診了脈,告訴他,他夫人的病我也沒辦法。只能延緩,但治不了了。他的臉色就和死人一樣,差點要暈過去了……扶著桌子都站不穩,渾身虛汗,我幫他扎了兩針他才緩過來。”
“我用了懸絲診脈,沒見到那個女子的模樣。”
……
相爺命我轉告姑娘,看出那個人。
……
呵……
呵呵……
哦呵呵……
這個玄幻獵奇的世界!
寧景徽,你……
你們這個朝廷裡面,都是傻子嗎?
後宮嬪妃全是白痴?
居然沒有別人看出來過!
皇帝,是個女人。
杜小曼的腦袋猶如一個裝滿各類煙花爆竹的巨箱被丟進了火堆。噼里啪啦轟轟鏘,無數顏色一同炸開。
皇帝盯著她,又冰冷地淺笑:“你此時的模樣,是喜不自勝,還是不願進朕的後宮?”
要……對著皇帝唱起那支鮮菇認親歌嗎?
杜小曼尤在目瞪口呆地想著,皇帝突然抬手拽出了她的髮簪。
幾縷頭髮跟著髮簪一起被猛扯,杜小曼吃疼,倒抽了一口冷氣,身體被一甩,繼而一空,摔趴在地上。
杜小曼掙扎著撐起身,頭髮亂七八糟全散開了。
皇帝又眯起雙目:“你這海棠春睡般的模樣,倒有幾分媚態。怪不得能惹來許多痴迷。”
杜小曼透過亂發fèng隙向上看了看,如果不是顧忌場景身份,恐怕皇帝妹子已經一腳踩在她臉上了。
果然還是女人啊,端起再高的身份,動起手來,仍舊是扯頭髮,推搡之類張牙舞爪的招數。
“皇上……”杜小曼剛張了張嘴,皇帝已轉過身:“退下罷。和離的旨意朕已經下了,最遲明日,冊封的詔書便會由禮部送至德安王府。”
杜小曼覺得現在回什麼話都不太合適,索性就做瑟瑟愣怔狀,仍在僵在地上。
皇帝拂袖離去,杜小曼再待了一時,攏了攏頭髮,爬起身。
她走到大殿門口,自己推開門,院中小宦官和宮娥急急迎上台階,又往她頭上扣了個紗帽,攙她上了輦車。
神啊,子啊,九天玄女娘娘和小仙娥們哪,誰能把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告訴我?
皇帝怎麼會是個女女女女女女女女人!
就算腦子已經混沌成泥漿,杜小曼也能猜到,寧景徽的算盤到底是什麼。
看出那個人。
看出那個名叫皇帝的女人。
然後呢?
哦,很不幸,她又想到了。
“呵呵,你看出來了?那就好,本閣將揪出我朝最大的一頭鮮菇的重任交給你了!”
玄女娘娘,帝君殿下,讓我回天庭吧!
這是個什麼地方啊,這是個什麼見鬼的朝代!
杜小曼突然好欽佩月聖門。真是個偉大又酷炫的組織,要不要就跟她們混算了?
不過,看來不能夠了……
真正的月聖門聖姑絕對是皇帝沒錯了。
看剛才的行徑,皇帝菇菇很明顯瞧她超級不順眼。至於原因麼,十有八九,是寧景徽。
聖菇皇帝深深滴愛著滅菇戰士領袖寧景徽。這真是一個虐戀情深盪氣迴腸百轉千回悽美獵奇的愛情故事。
她杜小曼,就在這個愛情故事相愛相殺的巔峰情節中,飾演了一回死小三。
慕王府的棄婦,裕王殿下與後宮妹子們的小三百零二,謝況弈和孤於箬兒的小三,寧景徽和皇帝菇菇的小三……
回顧了一下自己一路走來的累累碩果,杜小曼一陣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