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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避無可避,我乾脆鼓起勇氣迎上去。“伯父,伯母,你們吃早飯了嗎?這裡有些早點,我剛買的。”
“我們在飛機上吃過了。”葉正宸的媽媽微微一笑,笑容多了些許親切。
葉正宸拉拉我的手,小聲說:“你不是餓了麼,吃點東西吧。”
我悄悄搖搖頭,在這麼強大的氣場籠罩下,我連呼吸都困難,哪有胃口吃東西。
“我餓了,想吃點東西。”
“哦!”
我拿出買好的粥遞給他,他卻先舀了一勺粥伸到我面前,他的嘴角揚起來,噙著萬般的柔情。
如沐春風的一般,我的心緒頓時安定了許多。“我不想吃。”
“你幫我嘗嘗燙不燙。”
房間裡的某嚴父慈母聞言,同時抬頭,用詫異的眼光看著我們。
他們難以置信的神色足以證明:葉正宸這大少爺脾氣與他們毫無關係,都是我被我慣壞的。
見伸到我面前的手絲毫沒有收回的意思,我只好張開口,吞下勺子裡的粥。
粥還溫著,融了暖暖的稻穀香。
“不燙了,剛剛好。”
他用沾了我口水的勺子又舀了一勺粥,吃得津津有味。“味道不錯。”
我又拿了一塊點心遞給他。“這點心味道也不錯,你嘗嘗。”
他接過去咬了一口,看著裡面黑乎乎的棗泥餡問我。“這是什麼?”
“棗泥。”我看出他的表情有點不自然,忙問:“不好吃嗎?”
他什麼都沒說,繼續吃。
“正宸很挑食,不只不吃棗泥。”回答我的是他的媽媽,語氣中並無責怪。“所有碾成泥的食物他都不吃。”
我怔了怔,“豆沙呢?也不吃嗎?”
“一口都不吃。”
我愧疚地看向葉正宸,我們剛交往那段時間,馮嫂教我炸天津的豆沙餡麻花,我一時興起炸了好多,到處送還送不完,就逼著葉正宸幫我吃,他求我饒了他,我只當他開玩笑,揪著他的衣領脅迫他:“你不吃,我就不讓你睡我的床。”
某色狼雙眼發光。“吃了就能睡……現在?”
“……”
在我的威逼利誘之下,他就範了,當然也得到了應有的補償。
見我滿面愧色,葉正宸安慰地拍拍我糾結的手指。“你做的豆沙餡麻花很好吃,你走之後,我經常求馮嫂做給我吃。”
最平淡的一句話,我不知道病房裡的嚴父慈母怎麼想,是否能體會到他三年從未淡去的牽念,可我能,很深。
“有機會我再做給你吃。”
“條件不變才行!”
我低頭,幸好某嚴父慈母聽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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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回來匯報,說機票訂好了,下午四點,總院那邊的入院手續也辦好了,還安排了救護車去機場接機。
我想給葉正宸整理一下東西,卻發現他的東西根本不需要整理,什麼都沒有!
我看看手錶,已經十點多了,我小聲對葉正宸說:“師兄,我先回家一趟,和我爸媽說一聲,順便收拾些東西。”
“我和你一起去。”葉正宸說。
“啊?”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應該和未來的岳父岳母交代一聲,免得他們以為我拐著你私奔了。”
一聲冷冷的清咳聲,暗示他這話說有待商榷。葉正宸根本充耳不聞,起身下床。
我忙攔住他。“你有傷,醫生不讓你亂走。”
“他只說不讓我做激烈運動……”
“激烈”兩個字他故意咬的很重,眼光曖昧,若不是為了挽回我岌岌可危的淑女形象,我真想踹他一腳。
“要見,也等你傷好了再見。”明明是一句充滿關愛的話,從他爸爸口中說出來,總生硬得像在發號施令,不留的餘地。
“我的傷沒事,完全可以出院回部隊。”
他的爸爸瞪了他一陣,生生咽下了口氣。“先回北京把傷養好,等我有時間和你一起來南州,正式見見他們。”
“你不是很忙嗎?這點小事,不勞煩葉司令了。”
某司令一聽這個稱謂,頓時火冒三丈,又不善表達,氣得指著葉正宸大吼:“你在跟誰說話!葉司令是你該叫的!”
我真懷疑他們兩個到底是不是父子,簡直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你說我該叫你什麼?叫你爸?!”葉正宸也火了。“你當我兒子嗎?!我交朋友要經過你批准,我讀什麼大學要你批准,我做什麼工作還要你批准,連我交女朋友也要你批准……我不是你的兵,我更不是我大哥。”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葉正宸提起他哥哥,而他爸媽的臉色全變了,那種徹骨的悲痛,讓我隱隱感覺到一種死亡的淒冷。
葉正宸的媽媽眼睛紅了,手不斷在發顫。
他的爸爸背過身去,看向窗外,銀絲在強光下根根分明。
晚秋的天空,又高又遠,不時有幾片葉子被風捲起,漫無目的地旋轉。
我悄悄挪到葉正宸身邊,扯扯他的衣服,仰起頭朝他皺皺眉,他扭過臉,不看我。
我無奈,伸手拿起自己的包,準備離開,剛要轉身,葉正宸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對不起,爸。” 他低聲說。
嘆了口氣,他的爸爸也放軟了語調。“好吧,既然我和你媽媽已經來,那就見個面吧。薄小姐,中午約你父母出來吃頓便飯,聊聊吧。”
“哦,好。”我想了想,考慮到我爸爸的病情,和某司令的脾氣,我不得不先提醒他:“伯父,我爸爸身體很不好,不能受刺激。”
“嗯,我知道。”
“那我去訂個飯店。”
“不用了,我會讓小陳訂。”
“這是在南州,理應我們盡地主之誼。”
我訂了南州最有特色的飯店,點了一桌比較有特色的小菜。
我不是請不起奢華的飯店,也不是點不起山珍海味,我是一個普通人,過著最普通的生活,硬撐著面子奢侈浪費,指望別人看得起,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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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人,以一種特殊的關係坐在一起,我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不免有些尷尬,幸好有葉正宸再,不時調節一下氣氛。
幾杯酒水喝下去,大家相互問一些問題,年齡,身體,住哪個城市,便有些熟悉了。
之後,無可避免地問到一些敏感的問題,例如家庭。
談到彼此的工作,葉正宸的媽媽並沒有刻意迴避什麼,用最平常的陳述語調回答:“老葉現在是第N軍區的司令……我一直隨軍,年輕時做過幾年護士,後來……專心在家照顧孩子了。”
一聽到“司令”這個詞,我爸媽都愣住了,驚喜中也難免有些的憂慮。
這也難怪,我們南州雖小,卻有不少領導家的孩子被慣壞了,驕縱跋扈,道德敗壞,有的結了婚還在外面亂搞,弄得滿城風雨。
出於擔心,我媽媽試探著問:“你們家只有一個孩子嗎?”
這個問題一問出來,我只覺背上汗都出來了,急忙扯她一下。
“是。”葉正宸忙轉移話題:“伯父、伯母什麼時候有空,去北京轉轉吧。”
沒等我媽媽搭話,他的爸爸卻突然開口。“正宸原本有個哥哥,他小時候偷偷去部隊找我,發生了……意外。所以我對正宸一向要求嚴格,他也很上進……”
葉正宸的眼光倏然一沉,失神良久。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趕緊道歉。
“沒關係,都是過去的事了。”他的媽媽連忙說:“吃飯吧,菜都涼了。”
我悄悄看一眼葉正宸,他對我笑笑,用口型對我說:“別擔心,有我在!”
是啊,有他在,我還擔心什麼,這世界就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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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北京的飛機上,我小聲對葉正宸說:“你以後能不能別總跟你爸爸吵架?”
“我不叫吵架,這叫抗爭!”他告訴我:“從小到大,我一直在抗爭葉司令專制,屢戰屢敗,這一次,是我第一次勝利!”
“葉參謀,他專製成這樣你還敢反抗,他要是民主點,你還不造反了!”
他不服氣:“哪裡有壓迫,哪裡才有反抗。”
“壓迫?你天天當著高幹,開著名車,帶著名表……我怎麼一點看不出你被壓迫?”
“我沒自由!自由你懂嗎?!”
和軍人討論政權與民主的問題太不明智了,我決定和他討論感情。“你爸爸對你很在意,可能愛之深,才責之切吧。”
他輕輕“嗯”了一聲,“我今天才明白。他以前很疼我哥哥,近乎溺愛,自從我哥哥發生意外,他像變了個人,對我事事苛責,我以為他嫌我不如我哥哥……”
“他怕再失去你。”
“是啊。”
飛機在天空中平穩的飛行,我縮在寬大的真皮靠背里,周圍的空氣里染著他的味道,我閉上眼睛。
“丫頭,你困了?”
“你說呢?” 我眼睛都沒睜,昨晚折騰到那麼晚,我能不困嘛。
葉正宸站起來,我急忙坐直,“你需要什麼?我幫你。”
“我去洗手間,你非要幫忙我也不介意。”
“……”
可能太累了,沒多久我就睡著了,朦朧中我感覺有條毯子蓋在我身上,掖得嚴嚴實實。還有人給我墊了個枕頭,有溫度的。
我睡的很香,我夢到我和葉正宸結婚了,好多人來參加我的婚禮,馮哥笑呵呵坐在媒人席上,馮嫂和凌凌也來了……
我還看見了印鍾添,遠遠的背影,穿著少年時一樣的白襯衫。
我喊他,喊了很多聲,他才回過頭,我說:“以後不管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都可以來找我。”
他回身,離開,還是不能原諒我。
“丫頭……”
我聽見葉正宸在喊我,拖著婚紗跑回到禮堂,在悠揚的婚禮進行曲中,我挽住葉正宸的手臂,走上紅地毯。
交換戒指前,主持人指著葉正宸問我,你愛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