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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不把他的意思往其他地方想,權當他是嫌我動作太慢。於是我加快了動作,快速幫他換上褲子,小護士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一個勁兒提醒我:“小心點,小心點。”
某人只聚精會神看著我,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濃。
剛換完衣服,一個三十多歲的男醫生腳步匆匆進了病房,白口罩遮住了他的臉,只露出一雙狹長的桃花眼。
“林醫生。”小護士恭敬地打招呼。
我才想起市醫院的骨科有個非常有名的林醫生,據說不僅手術的水平一流,長相更是一流,最一流的要數“人品”。
林醫生走上前,緩緩拉開葉正宸的衣襟,一見那鮮血模糊的傷口,眉峰險些擰到一起。
他抬頭看看我,又看看葉正宸。“我不是告訴你,適當的運動可以,別太激烈,尤其某些特殊運動……”
他旁邊的小護士低下頭,口罩外面的皮膚透著粉紅。
我估計我的臉色也沒比她好多少。
葉正宸輕咳一聲。“我只是和我女朋友去散散步。”
“散步能把傷口撕成這樣?!”
“大概是走路走快了。”
某醫生橫了葉正宸一眼。“百米九秒七七的速度?”
葉正宸被頂得無言以對,索性誠懇地認錯。“林醫生,我下次調整好速度,一定不會這麼激烈。”
“你還想有下次?!從今天開始,你給我呆在病房裡好好休養,什麼時候我允許你出院,你才可以離開,否則我讓人把你鎖在病房裡。”
“適當的活動有益身體。”
“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
葉正宸思考了半天,訕笑著說:“你是醫生。”
聽到這樣的回答,林醫生總算滿意了,純熟地給葉正宸細緻地處理好傷口,又交代護士馬上給葉正宸輸液,給傷口消炎。
安排好一切,林醫生又看我一眼,目光非常有穿透力。“你是他女朋友?”
按道理說,應該算是吧。我點點頭。“是的。”
“麻煩你跟我出來一下。”
“你想把我女朋友拐哪去?”葉正宸提出抗議。
某醫生根本不理會他,逕自出門。
“我一會兒回來。”說完,我隨後跟他出去。
帶著我走進醫生辦公室,林醫生關上門,摘下口罩。果然名不虛傳,唇紅齒白,溫潤如玉。
“薄醫生請坐。”他客氣地為我拉拉椅子,十分紳士。
聽他直呼出我的名字,我微微一愣。“你認識我?”
“見過幾次,薄醫生大概沒留意我。”
南州市本就不大,我們兩家醫院之間也總有交流,他認識我倒也不奇怪。
待我坐下,林醫生問:“薄醫生很忙嗎?”
聽出他在委婉地詢問我為什麼這幾天沒出現,我解釋說:“我不忙。是我男朋友怕我擔心,一直瞞著我……我今天才知道他受傷。”
“哦!這樣啊。”林醫生想了想,很無奈地嘆了口氣:“恕我直言,我做了這麼久的醫生,什麼病人都見過,唯獨沒見過這麼不著調的病人,第一天拆線,他晚上就跑了,弄得傷口差點感染……這幾天,護士一眼沒看住,他人就沒了……”
我低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林醫生又說:“我希望你好好勸勸他,不管有多少事兒急著辦,好歹也要先把病治好!”
若是讓他知道他所謂的最不著調的病人和他是同行,不知是什麼表情。
“您放心,從今天開始,我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地看著他。我保證他不會再亂跑了。”
林醫生長長鬆了口氣。“那就好。”
“林醫生,我能不能請問一下,我男朋友受的什麼傷,怎麼受傷的?”
他驚訝地看著我。“你不知道嗎?”
“他怕我擔心,什麼都不肯說。”
林醫生忽然笑了,且笑了很久,似乎聽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兒。“看不出來,他還挺痴情的。”
是啊,我以前也沒看出來。
和林醫生談了一會兒,我才知道,十天前,葉正宸出了車禍。確切地說,是被人開車撞傷,車子將他撞出了三米多遠,剛好跌在花池的水泥邊沿上,胸口被撞斷了三個肋骨,其中一根斷了的肋骨差點刺穿肝臟。
車禍發生的地點距離人民醫院非常近,可他堅持讓救護車送他來市醫院。
手術第二天,警察來找葉正宸問話,因為他的身份很特殊,又堅持不讓警察介入,警察也就沒有深入調查,直接消了案。
按道理說,如果這只是一場單純的交通意外,葉正宸不應該拒絕警察介入。
如果這不是一場意外,難道有人想蓄意謀殺?
“那個肇事者出現過嗎?”我問。
“來過一次。”
“他是什麼人?”
林醫生猶豫了一下,對我說:“你還是去問他吧。”
我也明白,病人的私事醫生不便多說,這是職業道德。“我能看一下他的病歷嗎?”
“當然可以。”
林醫生回身把病歷拿出來給我,我仔細看了一遍,病歷寫的非常細緻,包括每一次他出去,回來後的體溫和傷口變化。
那一行行的字跡,都像是指責我,葉正宸如何待我,而我又如何對他。
……
帶著刀絞般的心疼,我回到葉正宸的病房。
他正在輸液,一見我進來,忙坐起來。“林醫生跟說什麼了?”
我坐在葉正宸的病床邊,看了一眼輸液的藥瓶,把輸液的速度調慢。“他讓我二十四小時看著你,別讓你到處亂跑。”
“你二十四小時在我身邊,我還到處亂跑什麼?”
我想笑,更想哭。
我靜靜看著他,看了很久,之後伸手揉揉他的頭髮。“師兄,一會兒我幫你洗洗頭髮吧。”
他捉住我的手,握在手心裡,漆黑的眼瞳光彩奪目。
時間仿佛與過去交匯,我們又回到了三年前他受傷的日子——我最滿足的一段日子。
我每天照顧他,幫他洗頭,幫他擦背,陪他聊天,有時候還拌嘴……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我曾無數次悄悄奢望,讓那段日子重新過一次,讓我有機會再靠近他一次。
現在……我後悔了,我寧願不要那樣的滿足感,也不想他再次受傷。
我正深有感觸,誰知某人偏偏死性不改。“丫頭,其實……我好久沒洗澡了。”
這麼多年,他一點都沒變。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好吧,晚上我幫你洗!”
作者有話要說:某人說我該寫的場景都差不多寫到了。
我個人覺得,還有個地方忘了,那就是……醫院!
好吧,別浪費了陪護的雙人床。
52
52、浴水恩 …
“晚上?”某人貌似十分喜歡這個時間段,滿意地頷首。“嗯,晚上好,長夜漫漫,可以……”
我不得不打斷他的遐想。“林醫生不讓你做太激烈的運動。”
“睡覺算激烈運動嗎?”
這個不太好說,嚴格上說“睡覺”有兩層意思,而據我對葉正宸的了解,他越表現得正人君子,思想越齷齪。
於是我換了另一個話題。“林醫生說,有人開車撞你。”
聽到這個問題,葉正宸漠然靠在床頭,眼光移至對面的液晶電視。
“師兄……”
他拿著遙控器猛按聲音鍵,把聲音調的震耳欲聾,我當然看出他不想再深談這個話題,可他越是不願意說,我越迷惑,越想知道是誰。
“為什麼不想讓我知道?”我提高聲音,試探著問。“該不是被你始亂終棄的紅顏知己吧?”
“我沒這麼心狠手辣的紅顏知己……”
我記得他有一個……
“是不是喻茵?”
盯著電視新聞的某人冷哼。“她才不會做這種蠢事。”
我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往他身邊蹭了蹭,覆於他耳邊壓低聲音問:“是不是日本人做的?”
葉正宸啞然失笑。“你放心,他們沒這麼業餘!”
說的也是,若是真想置他於死地,不可能選在大白天,還在熱鬧的大街上。
“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想害你?!”
“你為什麼非要知道?”
耳朵里都是電視的回聲,我一時煩躁,搶過他手中的遙控器,關了電視。“有人開車想撞死你,你……你希望我不聞不問?!”
正午的光特別強,隔著厚重的窗簾,仍然明亮。
葉正宸看著我,眼光格外清明。
“印鍾添。”三個字從他口中輕輕吐出,若不是他吐字清晰,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會的……”我並非質疑他的話,而是這個事實太讓我震撼,比印鍾添剛才那番話更讓我震驚。
因為葉正宸有多禽獸,我早已心知肚明,而在我二十幾年的記憶中,印鍾添永遠沉穩內斂,永遠溫文爾雅……雖然,我知道這世上沒有“永遠”。
“不信算了,反正我說的話,你從來沒信過。”
“我沒說不信……我只是想不通,鍾添不是個衝動的人,他怎麼會做這麼瘋狂的事情。”
“我搶了他的未婚妻,他只撞斷我三根肋骨,說到底,還是我賺了。”
他的話像一個鈍器,狠狠砸在我胸口,和斷了肋骨一樣的刺痛。鼻子酸痛,眼眶灼痛,我咬牙忍著疼痛,卻再也壓抑不住滿心的愧疚和感動。
可能葉正宸的傷讓我太心疼,也可能我對他心存太多愧疚,又或者我愛他愛到盲目,聽到他出說這句話,我唯一念頭就是他為我做的太多,我不值得。
而我竟然忘了,凡事又因必有果。
印鍾添不被他逼到絕境,怎麼會開車撞他?
葉正宸看出我要哭,換上輕鬆的微笑,調節氣氛。“有人說,上帝抽了男人的一根肋骨做成女人,我為你斷了三根肋骨,你拿什麼還我?”
我也怕自己會哭,硬擠出點僵硬笑意。“你該不會想我還你三個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