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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正宸再也笑不出,他也是個醫生,和我一樣清楚癌症患者的精神狀態有多重要。
“對不起!”他伸手環住我不斷收縮的肩膀,極力給我安慰。
“我爸說他有生之年能看我穿上婚紗,能抱抱他的外孫,他就知足了……我不知道他能撐多少年,我不能讓他再等了。”憋在心裡的苦水終於吐出來。“葉正宸,你再幫我一次吧,幫我想想辦法,別讓鍾添坐牢。”
“好!”一個字,堅定有力。
他拿出手機,從已撥號碼里調出一個人名,撥過去。
電話很久才接通,睡意朦朧的罵聲毫不客氣。“靠,你丫打電話能不能先看看時間?!”
這人也太、太不給面子了!
葉正宸看我一眼,尷尬地咳了咳,掩住手機的話筒,站起身,走去遠處。
簡單聊了幾句,他掛斷,我迫不及待走到他身邊。“怎麼了?是不是很難辦?”
“不難,他需要了解一下情況,晚點給我回話。”
“這事兒,他肯定能辦嗎?”
“當然,我以人格擔保。”他揉揉我頭髮。“救不出你未婚夫……我賠你一個。”
熟悉的溫暖,熟悉的調笑,熟悉的曖昧,我恍若回到那個小公寓,遇見那個總一臉壞笑的葉正宸。
一時心悸,不負責任的話脫口而出。“賠?!一萬個你也賠不起他一個。”
他放在我頭頂的手僵直,扭曲。
嘴角抽搐。
我笑了,從心底想笑。
然後,他也笑了,明媚的晨光照在他臉上。“你還是那麼喜歡說反話!”
“你這盲目的自信到底是哪裡來的?”
“就憑我懂你。”
我低頭,內心輕嘆:是啊!他懂我,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懂我。
*********
在醫院門外坐了一會兒,等到眼睛不那麼紅了,葉正宸去買了個果籃和鮮花,陪我走進病房。
爸爸已經醒了,正在輸液,臉色還是不好,但精神狀態好了很多。媽媽看見我們進門,站起來,驚異地打量隨我進門的葉正宸,以及他身上的軍裝。
“媽,這是我朋友。”我鄭重介紹:“葉正宸,他剛從北京過來。”
“伯母,您好!”葉正宸不卑不亢地打個招呼,放下手中的東西,一身迫人的氣勢倒讓我媽媽有些侷促。
媽媽慌忙挪了挪椅子。“你好,坐吧。”
爸爸撐著床挪了挪身體,不等我反應過來,葉正宸上前扶了扶他,順手調整了枕頭的角度。
隨後,他抬頭仔細觀察一會兒床邊的心電儀,回身細看一下正在輸液的藥瓶,微微蹙眉。“伯父,您心臟不好,儘量不要活動。”
他和煦的語調,關切的表情,即便不穿白大褂,也自然流露著醫生的優雅。
見爸媽表情詫異,我忙解釋說:“他是我在阪大醫學部的師兄……”
聽到“師兄”兩個字,葉正宸忽然扭頭,正交上我的眼光。
電光火石的碰撞,幾秒鐘失神的對視,我忘了後面想說什麼。
爸爸媽媽互看一眼,重新打量一番葉正宸,表情隱隱透著憂慮。
其實,我在日本的時候,曾經和他們提過隔壁住著一個師兄,對我非常照顧,後來媽媽和我語聊,時而也問上幾句。從日本回來之後,我再沒跟任何人提起過葉正宸,更不敢提起我們見不得光的感情。媽媽問過我一次,“你在日本的師兄,還有聯繫嗎?”
我答:“沒有了。”
有些話不必說透,大家心知肚明。此後,爸媽再也不問,一心撮合我和印鍾添。
“你昨晚說的朋友是他嗎?”媽媽問我。
“嗯。”我點頭,見病房裡沒有外人,低聲說:“鍾添的事情你們不要擔心了,他能幫忙。”
說著我悄悄走近葉正宸,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他領會。“伯父伯母,你們不用擔心。我朋友剛好負責這個案子,他說印秘書沒有參與這件案子,找他只為協助調查。至於外面的消息,你們別輕信,現在最終結果沒出來,所有消息都是謠傳。”
“那這個案子什麼時候能調查完?”爸爸忙問。
“案子牽扯的人很多,很複雜,一時半會兒可能辦不完。不過,我朋友交代過對印秘書特殊照顧,他很好,過幾天我可以安排你們去探視。”謊言讓他說得無比真摯,連千錘百鍊的我都差點相信了,更何況我爸媽。
“那就好,那就好。”爸爸總算鬆了口氣,連忙道謝。“這事多虧了你。”
“您別客氣,我沒幫什麼忙。”
客套了幾句,剛好主治醫生來了,葉正宸問了問病情,細緻地詢問了用藥的情況。
葉正宸出去打電話,媽媽拉過我的手。“冰冰,他是不是你那個隔壁的師兄?”
“哦。”不敢面對爸媽質疑的眼,我立刻轉移話題。“你們沒吃飯吧,我去買早餐。”
“我們吃過了。”爸爸說:“你先陪他去吃點吧。”
“好,我中午過來看你。”
臨出門前,媽媽追過來,小聲在我耳邊交代一番:“鍾添還在監獄,你別跟人家走太近,這醫院人多眼雜,當心有人說閒話。”
“我明白。”
收拾好紛亂情緒,我出門,葉正宸還在打電話。“這是目前最好的藥麼?”
我走近些,聽見他說:“好,我一會兒讓人去取。謝謝!”
掛了電話,他又打了一個,交代人下午去阜外醫院找內科的李主任取一箱藥,取到之後發來南州人民醫院。藥是外文名字,我沒聽懂,可我知道北京的阜外醫院專治心腦血管。
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覺得他對我太好,而我根本無力償還他這份感情。
“別麻煩了,我們醫院的醫療條件不錯。”我對剛打完電話的葉正宸說。“我爸爸用的藥也是進口的。”
“心臟病人不宜大量輸液,以伯父的身體狀況,換成口服藥比較好。”
“可是,陳醫生說……”
他打斷我後面的話。“陳醫生比阜外醫院的李主任醫術高明嗎?”
我咽下後面的話。考慮到我們這個三級乙等醫院的醫療水平,我決定不拒絕他的好意了。
畢竟,我爸爸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俺問卷調查一下:支持下半段JQ的請舉手,反對的也請舉手!
PS.最近寫文有點卡,所以經常偽更,請大家諒解,我會儘量減少偽更次數。
43
43、情敵恩 …
吃過早飯,我坐上葉正宸的車。他問我要不要回醫院,考慮到臨走時媽媽的交代,我搖頭。
他啟動車子,沒說去哪,我也沒問。兩個人肩並肩地坐著,這份短暫的相聚,比去任何地方都重要。
白色的SUV在長街上平穩前行,不減速也不轉彎,駛過一條條熟悉的街道。
我不說話,想起了那天試婚紗時,停在婚紗店門外的車,如果我沒記錯,就是這輛。
沒有多久,車子從市區開到人煙荒蕪的郊區,最後駛進一片樹林。前方再無路可走,他才停下車。
秋風蕭蕭,枝枯葉落,總會勾起人內心的淒涼。他一言不發下了車,仰頭看著澄清又縹緲天空,斑駁的樹影落在他落寞的臉上。
我走上前,踩過被他踩碎的樹葉。世界好像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和一地乾枯泛黃的葉子,凝著晶瑩的露水。
我想說點什麼,打破讓人窒息的沉靜,實在找不到話題,我說了句特別廢話的心裡話。“對不起,我不應該求你幫忙。”
他遲疑一下,轉回頭,笑著揉揉我的頭髮。“我求之不得。”
一個最平常的動作,我卻像觸電一般,全身麻痹很久。
“我朋友說,你未婚夫很快就能出來。”他說。
“很快?”我有點不敢相信。“你沒騙我吧?”
“沒有,本來他應該等案子結束了再放人。”他頓了頓,說:“我朋友幫忙通融了一下,只要有人擔保他不會逃走,人可以先放出來。”
“誰能擔保?我行嗎?”
葉正宸搖頭。“這個我來辦,你不用管了。”
“他什麼時候能出來?”
“你希望他什麼時候出來?”他反問,直視著我的眼睛,我在他臉上看見矛盾,也看見期待。
“當然是越快越好,他沒事,我爸才能放心。”我說。
“那你呢?”
“……”
我豈會不懂他的試探。當我知道真相,明白了他的苦衷,說沒有一點猶豫,那是假的。
可是,我不得不為印鍾添想想。不管這個案子與印鍾添有無關係,他政治生涯從此終結了,這對一心要在官場混出點名堂的印鍾添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在我最艱難,人生最灰暗的三年,他在我身邊支撐我,一路陪我走過來。如今,他遇到難關,我轉身跟了別的男人,我還算是個人麼?!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葉正宸的手機響了。他恍若未聞,仍等著我的答案。
“你的電話響了。”我提醒他。
葉正宸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手指在觸控螢幕上滑動一下,把電話放在耳邊。因為離得近,喻茵清淡冰冷的聲音清晰可聞。“你的報告上面批了。”
“嗯。”他的鼻音哼了一聲。
“你下午有沒有時間,我們去辦離婚手續。”聽到這句話,我微怔。
“沒時間,我在南州。”
良久,電話里才傳來喻茵極力壓低的聲音。“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一定……”他說:“不就是領離婚證書,你有空就去領了,沒空就讓別人去領。”
“你?!”喻茵再也控制不住,聲音提高了。“法律規定離婚需要雙方到場,雙方簽字。”
“別拿法律壓我。當初誰替我在結婚協議書上籤的字,你讓他再替我簽一次。”
回答他的是嘟嘟的斷線音。
想到喻茵那麼冷靜的女人被他氣得掛電話,我對葉正宸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葉正宸滿不在乎地把手機往口袋裡一扔,突然湊近我,覆在我耳側說:“丫頭,你現在還認為我們夫妻感情很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