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據報明日欽差可達邊關,尹微涼備置齊接旨的事物剛一回府,便聽說自己養了三年用來偵察的沙鷹被烤熟已經進了蕭琅的肚子,氣得差點兒便要背過氣去,而那廝躲在樹上,剔著牙打了個飽嗝兒,笑得花枝招搖。
剛讓人將他從樹上架下,便忽傳急報。邊關狼煙乍起,那般濃滾的艷紅色,卻是最最緊急。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女將軍,瞠目幾乎要落下淚來。
赤煙只能用於帝王巡邊,帝君不可能親自過來,那現在遇襲的隊伍——
“吩咐全軍整裝出發,北關大峽谷營救太子!”
話未閉便已轉身要離開,蕭琅掙開侍衛攔住她,面浸擔憂,眉眼再不見浮華半點,“北關的峽谷你知道是什麼地形嗎?你自己單槍匹馬簡直是去送死!”
尹微涼一把推開他,語意決絕,已是有了要赴死的堅持,“把他綁到樹上,我不回來誰也不許放他下來。”
轉身便跑,身後徒留下蕭琅略帶委屈的聲音。
“你又綁我!”
邊關這川荒涼戈壁幾乎就沒有可藏身的地方,擬丹自崖壁埋伏,尹微涼策馬隻身側奔在石壁上,耳邊徒剩簌簌強風,掌中□□蓄勢。
好在擬丹攔截的是欽差車駕,而太子微服出行,並未暴露了身份。
尹微涼握緊手中槍桿,加快速度豁然沖了進去——
“帶著他往後跑,有軍隊接應。”一槍挑開一人,尹微涼揪住太子衣領,將他丟上馬由人帶出戰場。
這玉面的女修羅一出現擬丹便呈現出巨大的騷動來,幾乎將全數兵力都集中在了此處,增援不斷,很快,尹微涼便被人海淹沒。
她來自於戰場,這兒也該是她最終的歸宿,若是以此來作為結束,卻是未嘗不好。
只是這樣的死法,終是要讓他失望了,而她卻是最見不得他難過……怔忪間鮮血漫天,埋沒最後一寸霞光。
這一日,大慶的戍邊女將軍,沒能回來。
有人在戈壁石縫撿找到半枚玉珏,上刻瓔琅。
有玉微涼,是為瓔琅。
☆、【捌】
【捌】
天翻地覆。
六月初七,大慶邊關砥柱女將被俘。
六月十九,清都軍連破擬丹三城,將領下令屠城,坑殺民眾數十萬,雞犬不留。
六月二十三,雙方和談,用一城百姓交換尹微涼性命。
據聞,此次帶兵將領,姓蕭,乃是清都王新婚夫婿。
蕭琅由此一戰成名,殘暴之名,可止兒啼。
最終,尹微涼被換回,只是作為敵軍上將,卻並未得到應有的禮遇,甚至沒有勸降,便被直接挑斷手筋腳筋。
這位聞名沙場素以狠絕著稱的女將軍,自此隕落。
那日蕭琅和她閉於帳中一夜,第二天一早,雙雙消失。前來叫門的副將只在桌上發現寥寥數筆:我帶她去治傷。
蕭琅師承盈久谷,學得一身本領,只是亂世難存,因而用玩世不恭隱入世俗,直至她出事。至於其他,他沒說,她也不問。
只道山中無歲月,枝頭的酸棗熟了落了,滿葉枝條蔥黃。
蕭琅握著她的腕子,一遍遍在紙上教她寫字,墨跡印滿一屋宣紙,卻只有三個字:尹微涼。
筋脈接上,再加上數月恢復,現在她終能做些最簡單的動作,但卻再無法恢復如初,無法飛檐走壁,無法開弓殺敵,她失了自己最後的價值。
盈久老人終帶來外界消息,擬丹西夏結盟,出兵三十萬,大軍壓境西北,直指盛京。
“你誓用一生年華為他守護江山,我既然勸不了你,那便由我來代你守關。”蕭琅輕攬住她,笑得又是那般無賴。
十月初三,尹微涼歸,其夫領命帶軍十六萬,出征。
☆、【玖】
【玖】
太子最近來的頗有些勤。
尹微涼坐在輪椅上,由他推著入了書房,宮人恭敬立於一側,俱是一副沒有帶了眉眼口鼻的模樣。
“可是要看書?”太子低身欲將她抱起,尹微涼略側過身子躲開他的手,小心站起坐於桌前,也不過疏離笑笑,“不敢勞煩殿下。”
桌上放了此次捷報,清都軍剛小勝一場,此時情勢稍頓,雙方對峙黃泉關,約三日後開戰。後面連帶蕭琅的家信一同送到,輕浮炫耀的字句,一聲聲娘子的叫著,就像是那個無賴在眼前一樣。謾笑的他,領兵的他,恬不知恥的他,尹微涼看著看著,忽而微笑。
捷報下押了份書稿,也不知是哪個粗心的下人打掃書房的時候亂放到這兒的,尹微涼展開粗粗掃了一眼,眉梢徒然一抖,立即又斂神回頭細細看下,待看完最後一字,面上已成了青白。
太子終覺不對,不待細問便見尹微涼已從椅中站起在屋內快速翻找,手腳尚不能協調。
“小心……”
尹微涼卻已頹然一個跌咧,險些摔倒在地上,“我的龍虎符,沒了。”
大慶有支奇兵,常年隱於山林,只在國家存亡的關頭方才出山,為各國所忌憚。而調動這支軍隊的符印,一直都在尹微涼身上不曾轉手,是大慶最後一道屏障。
太子俄而色變。
三日到,蕭琅率清都軍出戰黃泉關,沒一會兒軍士便發現旁邊多出一道隊伍來,約莫萬人,皆是悍黑鐵甲肅穆包身,有聽說過的不由大喜,四下傳誦開來,士氣一時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