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蕭琅坐於馬上,仰頭看著天,面容肅穆。
“出發。”
“有——!”
“全軍止步!”忽一道女音自林間炸開,有聲響破空,立馬揚鞭,一騎東來。
軍隊迅速戒備,但見蕭琅只手一揚,又重新收回武器,等那人移近,待看清馬上人相貌,俱是歡呼起來。
“你果然已經好了,”見她利利索索拉住馬韁,腕力均勻,蕭琅眉目微轉,帶了些寵溺地笑笑,“我還當是師傅的醫術退步了。”
“蕭琅!”尹微涼此時卻是最見不得他的笑,當即狠狠咬住下唇,將手中書稿全數丟到他身上,洋洋灑灑,落了滿頭,“我且問你,當初你與我同回邊關,行軍的路線可是你泄露給擬丹的?”
蕭琅眨了眨眼,抬手捻起一張,輕掃了眼內容,微笑,“不錯。”
那上面記載了一則歷史,說是十七年前擬丹俘虜了許多西夏的百姓做攻城的肉盾,每一個人皆被在腰側用烙鐵印了一個燒痕,包括剛出生的孩子。而那烙鐵的形狀,和尹微涼二人腰間胎記無異。
尹微涼本就是帝君自戰場中撿來的遺孤,而蕭琅作為尚書之子,身上卻有同樣烙印,其中緣由,淺想便知。
他這一應下,尹微涼心內最後一分僥倖,瞬間崩塌。“我再問你,你烤了我的沙鷹可就是為了如今阻斷戰事消息?”
“是。”
“你當初為救我連屠三城,是為了逼擬丹與西夏結盟,蕭琅,你是西夏埋在大慶的探子,是且不是!”
三軍靜默,俱是張大了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摸樣。
我問你,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可有半句是真的……
她最想問卻不敢問出口的話,他卻僅憑一個眼神便已猜到,忽而謾笑,“尹微涼,還是你覺得,我不惜暴露身份救你,當真是愛上你了?”
那話里的譏諷幾乎要讓她跌下戰馬,心下猶如萬千銀針在密密地扎。尹微涼捂住胸口窒悶,抬手揚鞭——
“蕭琅,你,可敢與我一戰?”
☆、【拾】
【拾】
清都軍終是沒能進了谷,此時便是連傻子也明白了,那谷中,是埋伏。
谷外五里,昔日女將尹微涼與其夫君蕭琅分立兩側,手中一桿銀槍,那龍虎符就放在正中的地面上,勝者得,敗者,亡。
天下俱知,龍堯騎只認兵符,不分對錯。
“娘子,”蕭琅抬槍,拉馬,預備,“小心了。”
尹微涼再次立直了脊樑,不待他先發制人,便已策馬沖了過去,□□橫亘,直指蕭琅心臟。
兩馬相交繼而迅速錯身分離,地面一道嫣紅血痕凸顯。再定目,那長長的紅纓槍整個銀色箭頭卻都已埋入蕭琅胸口,血色幾乎浸紅他整件甲衣。然後砰地一聲,直直摔倒在地面。
眼力好的卻能分辨的清,蕭琅是迎著那槍撞上去的,根本未曾還手。
尹微涼右手抖了抖,滿眼不可置信,“蕭……琅。”
男人聞言,緩緩側頭看過來,半邊臉貼在地上,沾了許多灰塵,卻是輕輕笑著,說不出的輕浮,一如當年漣河畫舫。頓了片刻,蕭琅左手深入懷中,幾次才掏出一方書信來,也不過輕輕拿著,有血跡沾了大半。
尹微涼跌撞著接過,普一展開,眼淚就落了下來。
是一封休書。落款是她的名字,在山谷之時,他握著她的手,一遍遍描畫出來的,帶著她的煩躁與他的安勸:尹微涼。
“你早就想好了……你早就想要休了我是不是?”
“你帶著龍虎符去找大慶太子,他會娶你……太子妃我已讓人下了絕子藥,你嫁給他,沒人再能威脅的了你。只是宮中傾軋,帝王薄情,而你性子太沖,又沒有娘家可做依靠,若是在宮裡受了氣,想要離開他,就去找我師父,有他安頓就再沒人能找得到你……”他再次把休書塞入她手中,笑著,氣息漸弱,“看在你我夫妻一場,但求帝君不要難為蕭家,我八歲便代替了蕭琅入府,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尹微涼抱著他的頭,一下下將血跡擦去,只一個勁兒的重複,“你又為何求人治好了我的手腳,蕭琅,你還敢說自己心裡沒有我?”
蕭琅反握住她的手,神情已然開始恍惚,卻是臨去前的返照,六識業已模糊。
只聽得他說,“那日夜裡,你手腳筋脈俱斷,已是燒得渾渾噩噩,你抱著我一直說,蕭琅,我冷……”
懷中手腳,是已漸蒼涼。
尹微涼攬著他,眼底淚痕漸次溢出猩紅,而後是雙耳,口鼻……趕來之前,她服下奇毒,才終於換得三個時辰的活動自如,現在時間將至,縱神力不可救回。盈久老人,根本就未曾治好她。
“你心裡是有我。”她滿足笑笑,伏在他旁邊,用最後一分力氣將那休書撕得粉碎。
鼓聲驟起,敵襲。
☆、【終】
【終】
那日出征前,蕭琅將跟了自己十幾年的小廝叫往書房,將一份手拓的稿子遞給他,“十日之後,將它放這兒,想辦法讓她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