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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頭失望地看著他,淚光盈盈。
她問自己,如果給她一個重頭再來的機會,她會不會如當初那般任性?好似飛蛾撲火般……
她的眼睛裡,何止只有淚光?
她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眼前一片模糊,淚水朦朧,鮮血自她唇邊流出,一滴一滴的滴在光可照人的地板上,她捂住胸口彎下腰去。
她抬起頭,一張臉已成死灰色,她望著外面,日近黃昏,天邊晚霞似錦,層層疊疊,映照著她此刻的內心,是那樣的諷刺。
她淒聲道,
“你不是人人稱讚的妙手書生?你為什麼自己不替她接生呢?
你就不怕我幫她接生的時候,一屍兩命嗎?”
這回輪到他身子一顫,沉默了會之後,道,“不,你不會,你不是那樣的人。”
仿佛是給自己肯定一樣,他又重複了一次,然後抿著唇看向她,
“如果那樣,那麼你今天就走不出這道門,福寧寺的那些牌位將會毀滅在大火里,還有,那些衣冠冢,將會變成平地……”
“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你贏了。”她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認輸。”
她做不到眼見師門上下幾百個牌位被燒而無動於衷,她認慫,幫大師姐接生還不行嗎?
那是她這輩子最艱難的一次接生。
大師姐的胎位不正,讓她用力,她只會哭。
這麼多年,她養尊處優,早就不再是當年藥王谷的那個大師姐。
大師姐嚎叫了一天一夜之後,孩子終於生下來了,是個男嬰。
不過,是個全身烏青的死嬰。
大師姐已經昏過去,她將死嬰放在他的手上。
這麼多年,她幫很多婦人接生過,從來都是順順利利的,嬰兒的啼哭,讓她的內心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這個時候,她才覺得自己是有用的。
可今日,這個孩子死了,如同當年她腹中的胎兒一樣。
不,也不一樣。
那個孩子死了,只有她這個母親為之傷心難過。
而大師姐的孩子,很多的人為他難過。
他臉上蒼白,雙手捧著已經沒有生息的孩子,朝她怒吼著,
“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師姐哪裡對不起你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不配做一個大夫。
你不配師傅他們對你的教導!
滾,給我滾的遠遠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房門忽然自外而開,一道身影風一般的卷進來,見到房間裡的景象時怔了一下。
看到他手中抱著的襁褓,高興的道,“妹妹的孩子生了嗎?”
房內的氣氛詭異到了冰點,她的雙手還滿是血污,衝進來的身影一把摔開她,她不會武功,頓時整個人倒在了地上,髮絲散亂,難掩狼狽。
“無淵,小東西這是怎麼了?怎麼沒氣了?”那人將襁褓中的嬰兒搶過去,忽然驚叫道。
顧無淵呆呆的站在那裡,雙目赤紅,手還保持著剛剛抱著襁褓的姿態。
她跌坐在地上,面色慘白,眼神沒有焦距的看著前方。
真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來人是大師姐的兄長,莫家的大少爺。
一道閃電撕破天幕,暴雨傾盆而下。
莫少爺忽然跳到她的面前,看著她手上的鮮血,“是不是你幫我妹妹接生的?為什麼孩子死了?你這個接生婆怎麼當的?
一看你這麼年輕,你不會接生,為什麼要幫妹妹接生?”
她愣愣的抬起頭,看向莫少爺,眼前的人,看起來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孩子本來就是死胎。”她啞著聲音慢慢地說道。
“你胡說,你是兇手,你這個劊子手,昨日我還感受到了孩子的胎動,怎麼會是一個死胎?
是你,是你將我推到,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這個兇手。”昏迷中的大師姐恰這時醒來,正在一聲聲的質問。
“你為了報復我搶走了大師兄,所以故意的是不是?
是你自己跳崖,是你自己要離開大師兄,我都說過可以讓大師兄納你為妾,和我一起侍奉大師兄。
你死了也就死了,為什麼還要出現?為什麼不走的遠遠的,如今還害的我兒剛出生就沒了。”
大師姐的聲聲質問,讓她身子顫抖,仿佛秋風中的落葉,跪都要跪不住了。
她抬起頭來,看向他,“你也覺得是我害死了她的孩子嗎?我分明說過,讓我接生可以,生死不管。
你卻還要用師門的牌位來威脅我。
你告訴我,你也相信大師姐說的話嗎?”
她的目光灼熱,亮的出奇,緊緊的抓著他,仿佛要將他的身體,甚至他的靈魂都給灼燒透了。
邊上莫少爺瞪著眼,大怒,呵斥道,“我一進來就看到你這個女人,原來你就是那個害得我妹妹這麼多年都不能入顧家門的女人。
你如今又出現,是不是盤算著要跟我妹妹搶?怎麼有你這樣不要臉的女人?走,我們去衙門見官。”
她仿佛沒聽到莫少爺的話,而是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眼中漸漸湧上淚光,表情變得哀傷無比。
顧無淵看著眼前哀傷欲絕的臉,仿佛和多年前,山崖前的那張臉重疊起來,將他的心割成了一寸寸,一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