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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景衣處理完事情,並沒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轉了個方向,直奔江遙寄的庭院。

    江遙寄料想他應當會找自己聊聊,估摸著時間泡了茶,正巧他就來了。

    景衣的身上還帶著些涼意,走進來便是撲面的寒風。江遙寄遞給他一杯茶,清亮透底,又帶著徐徐的熱氣白煙。

    景衣抿了口,待身子暖和些,便從懷裡取了一小塊玉放在桌上。“這是我的信物,你要是想去哪裡,見玉如見人,沒人會攔你。”

    玉佩比五年前那塊小很多,但看得出是同一塊料子,都是絕無僅有的珍寶。玉上刻了兩個字“雲裳”。

    從未提及過,這兩個字是景衣的表字。

    江遙寄看著那塊玉,話到嘴邊,躊躇許久,換了一句:“我不查了。”

    “你不查,總會心存芥蒂,到頭來還是自己痛苦。”景衣說罷,將杯中溫茶飲盡,輕輕放在玉邊,轉身離去。

    走到門邊,江遙寄出聲:“我與你一道。”同時幾乎是沒過腦子,景衣側首低聲呵斥:“不行!”  

    語出,二人都是一怔。景衣堪堪回神,卻是心跳如雷,忙佯裝生氣來掩飾:“這次不是鬧著玩的,若再讓你發瘋耽擱了,我可保不住你。”

    “我不會瘋的。”江遙寄一時沒看出景衣的情緒,以為他真的生氣了,心裡頓時有些委屈。“我保證不發瘋。你一個人去那邊,還帶著傷,總得有人照顧你。”

    景衣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思。今晚來找他,本意是想勸他與自己同行,好分擔些事務,但終究沒有開口。現在猛地聽到他主動要求,反而很不安,怕他一路出什麼差錯。思來想去,想留他在皇城,又怕被心懷不軌的人暗算。

    景衣兀自糾結,全然沒有注意到江遙寄委屈巴巴的小心思。江遙寄以為他還在生氣,眨眨眼睛,悄悄走過去,從背後摟抱住他。

    這可把景衣嚇了一跳,回頭看他,見這人的臉近在咫尺,唰地紅了面龐,用胳膊用力推他,一邊把紅透的臉轉開。“你幹什麼!太失禮了!快放開!”

    江遙寄完全沒有收手的意思,仗著比景衣高一些,反而埋頭在他頸窩亂蹭,悶著聲音道:“對不起。”  

    知道景衣軟硬不吃,但這樣的道歉還是很管用的。果然景衣身子一抖不再掙扎,任由江遙寄將氣息盡數噴灑在脖頸。

    “明日一早便出發,你……”景衣頓了一下,似乎是做出了決定,“你早點休息吧,不要誤時。”

    江遙寄笑起來,道:“好。”唇瓣有意無意掃過懷中人的耳畔。鬆了手,那人便快步離開,活像躲什麼瘟疫。

    怔怔地看了那背影消失之處許久,呼吸間殘留的氣味稍減,此時江遙寄才後知後覺自己剛剛做了什麼,面龐一點點變得灼熱,最後連心跳也幾乎失控。

    要命了啊……江遙寄關上房門,接受了這些事實。

    江家古鎮

    第二十五章

    馬車一路向鏡國北方偏東行駛。

    為了防止江遙寄再失控,景衣把他帶在身邊,和韓玠一樣的打扮,寸步不離,連馬車也是同乘。

    江遙寄暗覺好笑,他說自己不會再瘋,自然他會控制,再者他知道自己在介懷什麼,不過是一份同樣的愧疚,他的內心其實已經接受了這些事實。  

    自己的確被屠盡滿門,這個兇手就是鵠國,擄走自己並實施欺騙的人是鄭鈞成,自己這麼多年都在為仇人賣命,並傾盡心力想要害死恩人,關鍵的是自己真的這樣做了。

    現在想想,只有滿心的悲涼。

    景衣坐在他對面,身體隨著馬車的顛簸微微晃動,緊閉著雙眼,好看的眉糾纏在一起。

    江遙寄傾身過去,抬手覆上他額頭,有一點熱,不礙大事。景衣察覺到他的動作,知道是他,所以並沒有睜眼。

    “傷口疼?”江遙寄問道。

    “不要緊。”景衣將他的手拿下來,卻被他反手握住,微微抬眼,看到一雙手輕輕握著自己的指尖,這手與自己的手同樣白皙好看,卻分明要更加有力。

    文可經緯天地,武可□□定國。

    這樣想著,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午時,馬車外漸漸有了吵鬧的人聲。江遙寄沒去掀帘子,知道他們進入城中,卻不知是什麼城。

    景衣是知道的。此時他垂著眸子並不看他,一句話也不願說。

    又行了些時候,馬車徐徐停下。韓玠過來撩了車帘子扶二人下車,江遙寄這才四處打量此地。仍是個官家驛站,與一路所有的驛站沒有什麼分別。他轉身去看景衣,那人似乎還沒有緩過神,臉上血色淡薄。  

    一行人進了驛站安頓下來,待稍微安定,江遙寄便跑去景衣的房間,正趕上韓玠拿著白布要去給景衣換藥,他便把這活攬下來。

    景衣在房裡自己解了上身衣袍,坐在床上隨意披一件上衣,裡面除了滲血的白布則空空蕩蕩。江遙寄推開房門看到這一幕,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你怎麼過來了?韓玠呢?”景衣略皺起眉,“你不會換藥,放下吧。”

    江遙寄穩了穩氣息,笑著走到床榻邊坐下。“我以前有個妹妹,很淘氣,總是弄傷自己,包紮傷口都是家常便飯,我早看會了。”說著伸手將景衣披著的衣服脫去。

    景衣沒說話,倒也順著他的意思脫了上衣,將胸口白布一圈圈解下。

    傷口從右肩頭一直延伸到左胸,肩頭的傷最深,就算是現在看也能看出江遙寄當時真的動了殺心。

    算起來已經有大半個月,較輕的地方已經結痂,甚至傷口末端的痂都掉了,露出粉嫩的新肉。總之紫的黑的紅的粉的,各種顏色橫亘在透白的皮膚上,猙獰的樣子更像一把鋒利的刀插在江遙寄心裡。

    “葉舟。”景衣忽然出聲,將早已出神的江遙寄拉回來,江遙寄慌忙拿了藥瓶幫他上藥。  

    葉舟,是江遙寄的表字。江遙寄從未告訴過別人,景衣忽然喊出來真是嚇了他一跳。

    “你怎麼知道我的字?”江遙寄順著這個疑惑問下去,不再提剛剛走神的尷尬,這也是景衣給他找的一個台階。

    “天下有什麼事我不知道。”景衣提起力氣,用很高深莫測的語氣跟他開玩笑,罷了收斂笑容,“不過是隨便猜猜,覺得這詩里這兩個字適合你。”

    江遙寄輕笑出聲:“有我名字的詩多了去,誰知道我爹從哪本書里翻出來的。”

    等新布纏好,江遙寄拿了衣服為景衣一件件穿好,將傷掩藏在厚重的衣物里,景衣垂眼看著在腰間跟腰帶死磕的江遙寄,忽然說道:“《宿桐廬江寄廣陵舊遊》。”

    “什麼?”江遙寄被線頭掛住,正是惱火的時候,聞聲脫口問了出來,隨即自己就明白了。

    風鳴兩岸葉,月照一孤舟。

    還將兩行淚,遙寄海西頭。

    (這兩句是全詩的第二句和第四句)

    愣神時,景衣抬手將那截線頭扯斷,說道:“我特意繞了些路帶你來這裡。這座小城有個別名,你一定知道——江家古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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