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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姓江。”景衣說。

    兩處閒愁

    金鑾殿宇,香爐久燃。御書千卷,硃筆一桿。

    虞鶴剛斥退了鄭鈞成。景介雖然也是個威脅,可比起景衣,這個威脅是可以萬馬一踏解決掉的。

    而且現在已經解決了。

    李公公進了御書房,來到虞鶴身邊,耳語道:“鏡國景衣求見。”

    另一邊景衣由人領著也來到御書房,進來意思意思打一個揖,也不細看虞鶴,站著垂眸問道:“剛剛,可是我二哥?”

    “是。”

    景衣深吸一口氣,穩了身形,又作一揖。“臣請休戰。”

    虞鶴放了御筆,笑道:“我何得也?”

    景衣眼眸沒有一絲波動,像是熟讀成誦的文章,虞鶴問了上句,他便自然地去答下一句:“得臣智謀。”

    虞鶴說了一個字:“然。”  

    此時景衣才直起身子去看虞鶴,黃袍玉觀,清秀俊逸,倒也是君王樣子,三十餘歲,野心勃勃。

    李公公那邊遞上來帘子般大的地圖,鋪在地上。虞鶴走下來繞著地圖走到景衣身邊,睥睨著地圖,沉聲:“得鵠國,北歸我,南歸鏡。如何?”

    帝王氣息就在身邊,但景衣仿佛感受不到,視線在地圖上微微一動,道:“好。”

    虞鶴眼裡露出略顯貪婪的光,嘴角笑意甚濃。忽聽景衣問了句:“戰役必起於鏡鵠山,宇國難以掌控前線情報。去的將軍是誰?”

    “公孫京、羅義枉。”虞鶴說了兩個名字。一個是軍師,一個是將軍。

    景衣知道這兩個人,那次把宇國打個全軍覆滅,就是對上這兩個人。

    “懸。”景衣繞著地圖走了半圈,下了定論。

    懸。不知勝負。言下之意是,他需要隨軍出征。

    虞鶴眯起眼睛,打量著山川相間、溝壑縱橫。末了,抬眼一笑:“景公子累壞了吧?先去歇息吧。”  

    景衣被安置在宮裡,一間收拾妥當的華麗屋子中。錦衣玉食伺候,要什麼給什麼。

    一如鏡國。

    窗外起了風。

    宮外。自景衣與江遙寄針鋒相對後離開茶樓,一切事情的節奏都被調快。江遙寄親自去見了鄭鈞成,歇息一晚便急急奔赴三龍關撤軍。

    五天後,這一晚,三龍關火光影動,軍隊人馬被分成小隊,迅速撤離三龍關。

    江遙寄見不得火,又需隨鄭鈞成留在三龍關,早早回了軍帳休息。鄭鈞成帶了幾個將士指揮著撤離,這些與他都不相干了。

    夜色、明月、火影、人聲。無一不勾起他那日的回憶。

    他強迫自己去想別的,慢慢盤算著這樣撤軍能頂多久。虞鶴暫時沒有聲張什麼,但江遙寄知道景衣就在他手上。這一次江遙寄原想借著什麼機會阻止景衣入見虞鶴,可等到了茶樓,撕破臉皮表明身份,一切都不由他控制了。

    他閉上眼睛,眼前景衣的臉一晃,他又慌忙睜開,只看見月色一陣浮動,月華漸漸清晰起來。

    萬里共清輝,此時景衣在宇國宮中軟禁,夜深難眠,也側臥床榻,思緒回到五年前。  

    他記得很清楚,五年前那一晚他急切地趕路,夜深時入了小鎮的城門,卻聞到空氣中不安的氣味,然後,東北角的那幢高樓,開始發出光亮。

    南瑜瑾回馬稟報:“江家起火。”

    他那時腦子嗡的一聲。

    他睜開眼睛,窗外下起大雨,日色淺薄。原先的悶躁消去大半,夏末獨有的溫度從窗戶滲進來。

    他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忽的覺得手臂冰冷,縮回被子裡捂暖和,口中不知覺念起景介曾經教給他的詩句:“清輝玉臂寒。”

    念完又搖頭,這句子好像是形容女子的。

    滅宇(一)

    南瑜瑾挑起他的馬車的軟簾,略一側身擋住刺眼的夕陽,笑眯眯地問:“歇一歇吧,已經離城不遠,明日午時就到了。”

    景衣坐在轎里,聞言無奈地笑道:“要不是我前幾日傷了腿,早就一騎絕塵趕到了,何必拖到現在?”

    “話是如此,你還是下來吧。”南瑜瑾說著就要繞到前面去扶他,景衣小嘴一撇,坐得穩穩噹噹,嚷道:“啊啊,什麼話!既然快到了,就趕一趕,我急得很。”  

    “你都念叨了一年,急在一時嗎?”南瑜瑾不滿道,但也改變了方向,走向自己的馬,翻身上去。

    “三皇子有令,繼續前進。”

    這一小隊將士們雖然累,但也都想見見那個被三皇子惦記了一年的曠世奇才。原以為明日才見到了,聽此令才知三皇子比他們還急。

    有多嘴的,悄聲道:“三皇子從來沒這麼任性過,這對待那小孩兒,又是力辯群雄,又是心心念念,又是連夜趕路,活脫脫一個接媳婦兒。”

    景衣隔帳子聽到了,眉眼一彎,挑簾打諢道:“接媳婦兒都沒這麼上心。好了,噤聲。”

    眼前金光一晃,景衣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虞鶴派來的小侍女剛打開窗戶,晨光透進來刺眼。

    景衣恍惚了一陣,才明白自己是夢到那天了。閉了閉眼睛,攢一口力氣,坐了起來。

    小侍女見他醒了,忽的手足無措,戰戰兢兢在一旁站好。景衣揉著太陽穴,道:“不必伺候我,你下去吧。”

    小侍女慌慌張張要出去,小碎步挪了些距離又猛地站住,結結巴巴開口:“景……景公子,陛下要你醒了便去御書房……”  

    “他終於想通了。”景衣一笑,下床整整衣服,侍女又去給他打水洗漱。

    到辰時景衣才收拾好,慢悠悠來到御書房。虞鶴正翻看一本奏摺,見他來了便合上。

    他們二人說話,從來都是開門見山。

    “不可出帳。”虞鶴道。

    景衣垂著眸子點點頭。虞鶴又道:“不想乘馬就坐轎,不必急。”

    景衣又點一點頭。虞鶴又要開口,忖度再沒什麼可交代的,改口輕聲:“去吧。”

    景衣便退了幾步,然後轉身離開。虞鶴忽然叫住他:“等等。”

    景衣回身抬眼,目光相接,虞鶴的眼前恍惚了一瞬。

    “無事,去吧。”不過是想你看我一眼。

    公孫京候在御書房外。他本就在國都,得了旨便收拾妥當過來接景衣。公孫京身體不好,乘不得馬,硬拉著景衣一起坐了馬車。

    景衣坐在車裡,看他一眼,自始至終沒什麼可說的。  

    下過雨的空氣極其潮濕,出了馳道雖然空氣好了些,路卻泥濘不堪。景衣挑簾看一看外面,很快又收回手。公孫京問他在看什麼,他只搖頭。

    他看到的全是泥濘的路。觸目所及,都是泥濘。

    早有人馬從這條路走過了,九成九的把握,是江遙寄和鄭鈞成的部隊。進獻了景介的屍體,然後從這條路回赴三龍關。

    時間開始走向節點。

    公孫京與羅義枉在鏡宇山口碰面。鏡宇山是鏡國和宇國的東部共有山脈,與鏡鵠山形成一個欲合不合的山口。宇國軍隊駐紮在此地,原意是阻攔鏡國,現在成了從後方包圍鵠國軍隊的絕佳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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