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鵠國國君,胡紀。
“你都快死了,就不能消停會兒嗎。”江遙寄低聲說。
景衣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瞥他一眼。沒說話,但意思是:“你哪那麼多廢話,我自己還不知道自己快死了嗎?”
“小孩兒脾氣。”江遙寄嘟囔一句。聲音輕到微不可聞,又有噼噼啪啪的火聲掩蓋。景衣窩在他懷裡,卻是聽了個一清二楚,嘴角勾起不可查的笑。
滅宇(四)
景衣的傷並不重,出於不可言的心思,江遙寄要了馬車一路送他。景衣清醒一些後便折騰著要乘馬。
“騎什麼馬,就你這個身子骨還騎馬?”前面駕馬車的人回頭頂了一句。
景衣不屑於和他爭論,撩起帘子吹了個響亮的口哨。聲音傳到隊伍前面,有人立即勒馬過來,正是江遙寄。
“這是往哪去?”景衣問他。
江遙寄似乎心情不好,眉峰一挑:“你想往哪去?”
“去鵠國,我要見胡紀。”景衣直截了當地回答。
“正在路上,再有幾日就到。你消停點養身子,不然給臥底捅到你父親那邊,又要折騰了。”江遙寄說著又轉馬回去,景衣趕緊又拍著馬車發出聲音攔他:“你等等!這樣太慢了,殘兵回報宇國,虞鶴加強防範,我們就沒有機會了。必須比他們還快!”
江遙寄放慢了馬,隨著馬車慢慢行著,一言不發地望著遠方。兩人都沒有出聲,忽然都沉默了,只能聽見馬蹄踏著黃土和車輪碾出轍印的聲音。
江遙寄嘆了口氣,放棄了沉思,下令停了馬車,然後自己勒馬躍下。景衣莞爾,躬身下了車,二人交換了交通工具。
鄭鈞成讓幾個副將隨軍,親自帶了一小隊人馬跟著景衣先一步快馬加鞭趕回了鵠國。
與國君商議事情,江遙寄沒有身份參加,他慢也就慢了。景衣先到鵠國便急急入見胡紀,表達了自己的想法,胡紀沉思了一下,召了些文官武將朝議。
這個時間,江遙寄還在路上,景衣、鄭鈞成和一班文武大臣聚在御書房。
這裡有一個人必須要提,是一個有些年紀的武官,叫邱允。這個人早年職位也不高,跟鄭鈞成一道,兩個人交集很多。
當年的事,這個人知道全部。
胡紀慵懶地窩在龍椅里,指節敲擊著鎏金把手,不緊不慢地開口:“景三太子的意思,是聯合我國,共擊宇國?”
“正是。”
胡紀一手撐著臉頰,轉頭對鄭鈞成說:“有幾成把握?”
鄭鈞成忖度一下,自己身後有江遙寄,如果能聯合景衣,宇國差不多是囊中之物,於是很有信心地點頭道:“十成十。”
邱允在座下毫不掩飾地哼了一聲,眾人的視線一下子轉到他身上,他本人卻沒有什麼不妥的神情,一語不發,垂眼盯著屋子角落。
鄭鈞成的眼神比刀子還鋒利,狠狠剜了邱允一刀。
景衣靜靜看著這兩人鬧脾氣,心裡明鏡似的。
座上胡紀開口了:“既然這麼有把握,就去做吧。不過得宇國後,如何分?”
景衣盤算一下宇國疆域與國力,道:“對半。”
“不妥。”胡紀搖搖頭,居高臨下睨著景衣眼眸流轉。景衣抬眼對上他的視線,眼神碰撞,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群臣都不敢開口,這個節骨眼也只有邱允不怕死開口:“三七。鏡國主戰,自然要多分。”
鄭鈞成跟他對著幹,一句好話也不留,張口就道:“這話不對。景三皇子隻身在這堂上,勢單力薄,如何分配好處自然由我們定。難到還有給自己分少利的道理嗎?”
邱允當即怒火沖頂,猛地轉頭狠狠盯著鄭鈞成,眼看這兩個人就要爆發,胡紀用力一拍龍椅,瞬間萬籟俱寂。
胡紀慢慢坐直了身子,半眯眼睛,整理了半□□襟,這才說道:“無論如何,現在鏡國很被動。三七分的話,我要七分西北沃土。你若答應,我即刻發兵助你攻宇。不答應也好辦,不過你不會拒絕的。”
七分西北沃土。宇國境內,西北的土地氣候最好,而東南部則水澇頻繁,難以自足。
既要鏡國打頭陣,又要鏡國不與自己爭利。鵠國的打算□□而噁心。
然而景衣確實沒有拒絕的理由。一旦拒絕,時間被拖延,宇國完全可以一怒之下踏平鏡國。到時說什麼都晚了。
這樣被動的局面,景衣許久沒有遇到過了。
出逃
一切都按照預定的計劃進行,一切事務安定下來時,已經是滅宇三個月後。
這一日,南瑜瑾在鏡關巡防,登上城牆眺望戰場遺蹟,忍不住唏噓那走馬燈一般迅速又絢爛的戰爭。
身旁的將士紛紛點頭,閒聊些逸事。
忽的南瑜瑾眼眸一動,盯住遠處飛馳的五匹馬。是五個人騎馬朝鏡關奔騁。
“怎麼回事?最近沒聽說有人來?”城牆上的士兵一時無措地看向南瑜瑾,南瑜瑾略微躊躇,隨即下令先搭上弓,自己下了幾級台階。
馬匹到了近處,南瑜瑾認出來是鵠國的人。江遙寄一馬當先,沖在前面,其餘四人緊跟在他後面,鄭鈞成也在列,已搭上了弓,卻是在借力瞄準前方的江遙寄,瞄了兩下,被旁邊一人勸阻。
馬跑的太快太用力,黃沙一道紛紛揚揚,看上去很壯觀。南瑜瑾雙手撐著城牆灰硬的石磚,十分猶豫。
終於,鄭鈞成忍不住了,直起上身再次搭弓,不及瞄準便送出一箭。箭鏃破空,江遙寄猛地一矮身子躲過,但這動作牽扯到了馬,馬兒身形一晃,速度稍減,好在沒有停下或摔倒。這便足以讓鄭鈞成縮短許多距離。
眼看就要追上,鄭鈞成收弓換刀,明晃晃的大刀擒在手裡,時刻會斬下江遙寄的頭顱。
不行了不行了,事關江遙寄的性命這就怠慢不得了!南瑜瑾心裡一慌,抬手大喊:“放箭!”
一時間箭雨紛紛,盡數投向鄭鈞成四人,一兩支箭鏃劃破馬匹,有一人當即墜馬,十有八九是死了。鄭鈞成帶另兩人立即轉向,繞了一大圈,等安全下來再去尋找,正看見鏡關城門開了一條縫,放江遙寄進去了。
鄭鈞成破口大罵,其餘人也是臉色不善。
鏡關內,城門閉合,江遙寄好不容易才勒住馬,躍下來,沾了地才覺得雙腿發軟,驚魂未定。
一群將士不明所以,圍上來噓寒問暖,江遙寄大口喘息根本顧不上回答他們。不一會兒南瑜瑾從城牆下來,撥開人群把他救出來,帶到軍帳里休息,還給他溫了酒。
江遙寄臉色鐵青,幾口溫酒下肚才緩和了些。南瑜瑾驅走好奇的將士,回到軍帳,見這人臉上有了血色,沒有那麼狼狽了,於是開口:“你小子哪來的?”
江遙寄勻了勻氣息,瞥他一眼:“鵠國來。”
“來幹嘛?”
“見景衣。”
“滾吧你。”
這一句險些噎得江遙寄把剛入口的酒吐出來,好容易忍住了,道:“我要見景衣。你讓他來鏡關,或者我去皇城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