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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瑜瑾呸了一聲:“你當這是鵠國呢?我私自放你進來就不錯了,你還當自己是天王老子?景三皇子是你說見就見的?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從城牆上扔過去,讓你被鄭鈞成逮住往死里剁。”
南瑜瑾說這話是一點沒開玩笑。他對江遙寄的態度經歷過大起大落,現在正是低谷。本身他開城門就是看在江遙寄和景衣有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不然他一定會在城牆上拉起條幅給鄭鈞成加油助威。
江遙寄按捺下急躁的心情,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再睜開眼睛時黑眸深邃清明,透出一股子堅定。
“我要景衣親口告訴我五年前發生了什麼。”
瘋狂(一)
南瑜瑾聽完就笑了:“你現在要查那件事了?這麼長時間你都吃屎去了?”
江遙寄自動忽略掉一些骯髒的詞彙,回答:“鄭鈞成背著我除掉了邱允,但是做的不乾淨。這裡面有相當一部分的信息,指向五年前那件事。我想查。”
這已經算是江遙寄對自己唐突舉止的道歉,不過正常人都聽不出來這話里有道歉的意味,反而更像為自己開脫。南瑜瑾聽出這麼點不令人愉快的情緒,怒火一下子被勾起來,說道:“你不用解釋,我就當你這麼多年屎吃夠了終於願意洗心革面。”
江遙寄蹙起眉,欲言又止。南瑜瑾起身在帳子裡走了兩圈,怒火消了些便道:“近日朝廷忙著治理滅宇後劃分來的疆域,三皇子忙得焦頭爛額。他沒有時間見你。”
江遙寄抬頭對來回走動的南瑜瑾說:“那你讓他給我一些權力,我去江家遺址查。”
南瑜瑾嘖了一聲,又走了兩圈,最後似乎放棄了,一屁股坐下來,道:“你這麼執著幹什麼?我跟你說,人要懂得放下,放下過去,立地成佛,四大皆空。過過隱居的生活也不錯,是吧,雲遊天地外,山色有無中,多美的意境。唉說起隱居,我知道一個地兒特清幽……”
“南將軍。”江遙寄黑著臉打斷了南瑜瑾的尬聊。
南瑜瑾抓抓頭髮,罷了一拍桌子:“三皇子五年前就給我下了封口令,這事兒天知地知他知我知,你放棄吧!”
江遙寄手捧一碗溫酒,指頭慢慢摩挲碗沿,心生一計。抬頭道:“有什麼不可知的,他做的那些齷齪事,還需要掩藏嗎?”
南瑜瑾性子是很謹慎的,唯獨觸及景衣時脾氣會變得易燃易爆,而且智商為零。聞言當即唰地回頭盯著江遙寄,聲音也提高了八度:“你再說一遍?”
江遙寄也很聽話地又說了一遍:“我說,他做的那些齷齪事,我早就知道了,還當是什麼秘密嗎?”
“你說什麼齷齪?”南瑜瑾的眼睛瞪到一個驚人的程度,幾乎要把眼珠也爆出來,很憤怒地拍著桌子罵,“你說誰齷齪你再說一遍?娘的,當年三皇子一聽說江家古鎮出了你這麼個玩意兒,一天到晚能念叨你八百回!後宮的鸚鵡都認得你!”
江遙寄很無語這事怎麼能扯到後宮的鸚鵡,但隨即意識到這段話的重點。“念叨我?念叨我什麼?心心念念想除掉我,好穩固他經緯天地之才的地位嗎?”
南瑜瑾原本極其舒展的面目一下子聚合成一團,仍是憤怒的情緒:“穩固地位?他的地位還需要穩固嗎?唐唐三皇子需要跟你個平民爭地位?再說了你以為你的地位有多高?還不都是三皇子力排眾議把你提起來的!什麼叫忘恩負義,什麼叫白眼狼,娘的看看你就懂了!”
江遙寄原本心態挺好,聽他這麼一說就繃不住了,瞪著眼睛說:“你放什麼屁?他不是怕我日後壓他的風頭,又為什麼要縱火殺我全家?”
南瑜瑾情緒更加激動,差點沒把桌子拍碎,高聲痛罵:“全是鬼扯!那火根本不是他放的!我們連夜趕到江家古鎮,剛進城門就見你家起火,三皇子當時腿傷很嚴重,聽說出事的是你家,二話不說跳上馬就往你家趕!最後呢?最後呢?屍骨那麼多,全是江家的人!三皇子仰天長嘯,之後一病不起,險些沒救回來!你說他齷齪,你摸著良心再說一遍這句話!”
江遙寄說不出來了。
瘋狂(二)
江遙寄的思維陷入混亂,當年的場景一遍一遍在腦中回放。他那時被壓在柱子下,無力地掙扎、哭喊,昏過去前他看到自己的妹妹跪倒在二樓,懷裡緊緊抱著自己剛送給她的劍,腳下的地板發出可怕的開裂聲音。熱浪滾滾,他看不清妹妹的表情。然後一個人舉著火把來到他面前,轉過身望著二樓,背對他,他看不到那人的臉,火光搖曳出那人地獄修羅一般的背影。
“你胡說。我親眼看見的,是你,是你南瑜瑾縱的火。”
江遙寄死死盯著南瑜瑾,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南瑜瑾毫不示弱地對上這視線,道:“你就這麼頑冥不化?好,我告訴你,放火的不是我們,是鵠國,是鄭鈞成!他們聽說江家出了個神童,害怕日後景衣聯合你去討伐鵠國,才想先下手除掉你。你沒死,你沒死是因為我和三皇子救了你,可你當時昏過去人事不省,我們兵力不夠根本無法阻止鄭鈞成帶走你!你活在他為你編織的騙局裡,過的好不舒心!”
字字關情,句句誅心。江遙寄再也聽不下去,猛地掀了桌案,燭台碗盞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南瑜瑾住了口,稍稍回神,這才意識到自己衝動之下把景衣的封口令忘的一乾二淨。
眼前,江遙寄搖搖晃晃站起身來,仍是死死地盯著南瑜瑾,眼神里卻一片霧氣迷濛。“你胡說……你……你騙我……你只是在給景衣開脫,你只是在掩蓋罪行……我親眼所見不可能出錯,就是你,就是景衣指使你去縱火……”
南瑜瑾突然冷靜下來。
眼前這個人,江遙寄,已經瘋了。
“快來人!把他關到禁閉室!”
幾個將士早就聽到動靜不對,候在軍帳外,此時幾步衝進來押下江遙寄。
去禁閉室的路上,江遙寄仍舊沒有回過神,雙眼空洞地垂著,任由那些將士把自己推進陰冷的屋子,再重重關上大門。
涼氣從四面八方侵襲過來,這才讓他收斂些心思。
一股莫大的絕望從心底蔓延到全身。從他出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預感到自己將要接近當年的真相,也做好了準備去接受這個真相。他做了無數的猜測和計劃,想著如何能查清真正的真相。
他要找景衣,是因為他自認為和景衣站在同一個位面上,只有景衣不會對他隱瞞什麼,也只有景衣明白他的心思,願意給他權力去查明真相。其他的除了景衣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欺騙自己。
他現在認定南瑜瑾是在胡說八道,可內心又不得不承認自己正在接受這個出乎意料的真相。
是自己錯了嗎?這麼多年,不僅在為仇人賣命,還處心積慮想要害死恩人,這還是自己嗎?
身形一點點佝僂,最後無力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空曠的房間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他轉了轉頭,房間牆上開了扇小窗,昏黃的光亮透進來投在桌案,案上擺著一面圓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