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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衣眼睛一眨,笑了。怕是那個人的吩咐,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會有計策脫逃,索性給自己這樣一個環境。
你本人並不在這沙場,卻還操心這戰場的瑣碎事情。明知道我要逃,還勞心勞力地抓我。
景衣笑出了聲,攏起耳邊被風吹散的幾縷長發,邁步走入白色的軍帳。
鏡鵠山
景衣沒有猜錯,鄭鈞成背後確實有一個高人,叫江遙寄。
與景衣一般年紀,二十出頭,年輕有為。十五歲跟著鄭鈞成征戰,時刻盼望著親手置景衣於死地。
五年有餘,從未懷疑過自己對景衣的恨。
功勞全部給了鄭鈞成,他希望自己搞掉景衣後可以功成身退。鄭鈞成也知道,景衣死後,鏡國唾手可得,到時他也不再需要江遙寄。
鏡關戰役,宇國提出要完好無損的景衣。江遙寄長嘆,景衣只要不死,江遙寄縱有千般能耐也困不住他。
無論如何,從鏡關押送鵠國這一路,景衣一定會逃走。
江遙寄把很大一張地圖鋪在地上,繞著地圖走了三圈,然後對鄭鈞成說:“我留在這裡,鏡關就交給你去破了。”
鄭鈞成動身後,江遙寄點了兩個武功很好的將士,與自己一起扮作遊歷四方的俠客,動身往鏡鵠山去。
是夜,鏡鵠山腳,鄭軍陣內。
士兵送了飯菜過來,軍帳里只有鋪好的床褥和一方矮桌,飯菜擺在桌案上,景衣拿筷子撥了撥,居然還能看到點肉腥。
“太多了。”景衣端起粥抿了一口,“一盞茶的工夫,來收拾。”
士兵應了聲,出去了。
景衣並沒有吃多少,喝了幾口粥,把肉末挑揀著吃淨,然後用被子角把筷子擦乾淨。
今晚是場大行動。
景衣脫去寬大的衣服,只穿著白色的裡衣,將衣袖扎縛停當後,吹熄燭火,執筷站在帳口。帘子垂著,士兵們在外面看不清裡面的動作。
先前送飯來的士兵見熄了燈,想是吃罷了歇息,跟戰友打了招呼,挽著袖子往帳子走去。
腳步一點點近了,景衣略矮下身,雙腿弓起,一手直直作手刃,只等那士兵入帳。
士兵在帳外猶豫了一下,輕聲喊道:“景三皇子,我進來收拾碗筷啦。”
景衣心裡一笑,暗自想道:“等的就是你。”
那士兵一撩帳簾,皎潔的月光映在他身上,清輝耀眼,景衣一眼便盯准這人的脖頸,猛地一躍而起,手刃劈下,同時整個人伏在他身上,這士兵一聲悶哼便昏迷過去。
景衣骨子裡是個薄情的人,右手一翻,一根筷子尖細的一頭便從士兵的太陽穴刺進去,血流不止。
之後景衣將士兵的鎧甲換在自己身上,給士兵穿上自己的衣袍,又將士兵的頭髮披散下來,擋著半邊臉,挪到床鋪上。然後將燭火重新挑燃,開始自己的表演。
“不得了啦——那、那姓景的,自盡啦!”
高呼著衝出軍帳,將那些渾渾噩噩的士兵驚醒,一時間原本被吩咐看管景衣的士兵全部涌過來,遠處不明就裡的士兵也好奇,挪著步子往這邊走。景衣連滾帶爬,不斷撕心裂肺地喊著:“死了!姓景的死了!快去稟告鄭將軍!”
不斷有地方亮起火把,漸漸的光亮傳到鄭鈞成帳中,鄭鈞成從剛入的睡夢中醒過來,衣冠不整跑出去,此時陣營已亂作一團,四處都有人在呼喊這件事情。
“吵什麼,都吵什麼!姓景的怎麼死的!”鄭鈞成心裡一陣不安,狂躁地咆哮著,一邊沖向景衣的軍帳。
見鄭鈞成衝進帳中,四周的混亂逐漸平息。此時將士們才疑惑,自己剛剛為什麼都那麼慌亂、不安。
只要有一個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在混亂中,這種不安會迅速蔓延。景衣深諳這個道理。
現在,景衣正朝鏡鵠山奔逃。只要上了這鬱鬱蔥蔥的山,就是泥牛入海。
是夜
戰役何時會打響?景衣何時會逃脫?
江遙寄手中韁繩攥緊,心中不斷盤算著這些問題。三匹馬奔騁出宇國邊境,沿著鏡鵠山腳一路向南。
一連趕了幾日,行到鏡鵠山的一半,江遙寄馬頭調轉,往山上馳去。山路開始還算平坦,到後來崎嶇不平,更有雜草叢生、樹木遮掩,三人不得已下馬,一點點登到半山腰,然後繼續向南去。
時間一點點走到這一個夜晚。
景衣飛奔上鏡鵠山,一路踩踏了許多嫩草初芽,不少荊棘灌木也被他毀壞。這簡直是在引路,鄭鈞成順著這些清晰明了的蹤跡不斷逼近。
到了半山腰坡度忽然緩下來,前方出現了岔路,鄭鈞成遙遙一眼掃去,見景衣立在一側路口。
“就在那,快抓!”鄭鈞成大吼道,一邊加快了速度,幾步奔到景衣身前,探手一抓,立刻便是一聲慘叫,五根手指幾乎折斷,疼得他倒在地上打滾。
士兵們隨即趕到,將他扶起來,這才借著月色定睛去看,竟然是塊大石突兀地立著,石上披了景衣換過的鎧甲。
“鄭將軍,接下來我們往哪裡追?”一個士兵問。
鄭鈞成看了看兩條岔路,一指另一條:“景衣詭計多端,定是想要拿這衣服引誘我們,我們決不能上當,快去追他!”
士兵們振臂高呼,腳下不停,全部湧向另一條路。
景衣詭計多端,怎會不知鄭鈞成的想法?此時他正在路口有石的那條路上前行。月光從林間漏下來,時明時暗,前路晦暗不明。
景衣終究無力再逃。他有經天緯地之才,所以作戰統領全靠腦袋,拳腳功夫是一點也不會,似今日這長途逃亡可是他從未有過的。
接著最後的力氣,他找了叢灌木作遮掩,摔倒在灌木後面不省人事。
江遙寄一路向南,此時夜晚他三人正準備歇息,忽聽不遠處一陣喧譁,鎧甲的碰撞聲、將士的吶喊聲、亂糟糟的腳步聲……
定是鄭鈞成的隊伍,看來景衣已經逃了。江遙寄緊了緊衣衫,招呼那兩個士兵跟上,一邊就朝喧譁之處趕去。
他們到時已是人去樓空,地上的青草被踏入泥里,硬生生見一條土黃色的道路直通向岔路的一側。
江遙寄視線一偏,便見岔路另一邊的路口有塊大石,石上披了件鎧甲。
江遙寄走過去,摸了摸鎧甲,還帶著夜晚無盡的涼意,湊近輕嗅,一股子汗臭味。
“唐唐鏡國三皇子,真是委屈他。”江遙寄眼珠一轉,嘴角便勾起了笑。
那兩個士兵不明白,江遙寄便道:“景衣必是借了個將士的鎧甲,做了些什麼才逃出來,逃到這岔路,把鎧甲扔在石上,仍從這條路跑了,鄭將軍追到這裡知道是詭計,也只知道一半,往另一條路去了。”
“幹嘛不兩邊都派人去追?”一個士兵問道。
“鄭鈞成又愚笨又自負,覺得兵分兩路顯得他沒有景衣聰明。”江遙寄嘆了口氣,“他本就沒有景衣聰明。”
兩個士兵面面相覷,末了,快步跟上江遙寄,沿著這條路細細尋找景衣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