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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眠曦便閃身退到一旁,讓她先走。俞眉遠輕輕頜首,帶著宮人自他面前緩步而過。
……
進了玄天閣,崔元梅仍坐在惠文帝床前。惠文帝的臉上已蒙了白絹,屋裡徹夜未開窗,瀰漫起一股古怪的味道。
這個早晨是避過了,然而後面呢?俞眉遠心裡也沒底,她將昨夜商定之事與崔元梅說了,崔元梅只道:“就依你之計吧。”
俞眉遠也不知如何勸人,就轉身吩咐廣勝好生照看皇后,她便又離開玄天閣去找江婧。
江婧一夜未眠,早已將東西收拾妥當。長寧一聽可以出宮玩耍,二話沒說就同意了。依長寧的性子,若知道了實情,恐怕死也不會離宮,江婧便打定主意瞞著她。
車馬備妥,俞眉遠將這一路上的計策細細交代給江婧,至辰時中方讓她離宮。
餘下的事,就是拖延時間。
……
是夜,有人急行進靖遠候府。
“侯爺,太子妃與世子失蹤了。”
魏眠曦正在拭劍,聞言動作一停。他在東宮一直安插有眼線,午時就已得到消息太子妃去素清宮祈福,他本沒放在心上,只命人像平常一樣跟蹤著,不想此時探子竟回報兩人失蹤。
“什麼時候發現的?”
“傍晚到達素清宮門口時,才察覺車內無人。”
魏眠曦冷眼望向回話的人,那人只覺被利刃掃過,不禁瑟縮一下。
“路上可有異狀?”
“並無可疑。一路上馬車只在三里坡的茶寮前停下歇了歇。說來也奇怪,今日出城的車馬頗多,那茶寮附近就停了四輛車馬。”這人細細回憶著一路發生的事。
“四輛?”魏眠曦蹙了蹙眉。
“嗯,四輛一模一樣的馬車,馬車上面沒有任何標誌。”
“江太傅府上可有異常?”他再度低頭拭起劍來。
“太傅府上一切如常,並無異樣。”
“去,派人查清楚那四輛馬車。一定要把太子妃與世子的行蹤找出來。”魏眠曦揮動長劍,劍尖指向了回話之人。
這人背上頓生汗意,忙躬身領命,退出了屋子。
魏眠曦看著鋥亮劍身上自己的倒影,心中疑竇叢生。好端端的,太子妃怎會帶著世子悄悄離宮失蹤?就算因通敵叛國的事要問罪太子,他們也不至於需要逃跑的地步,那他們的失蹤是為了什麼?
他想起早晨皇帝稱病的事來。
……
第二日,惠文帝仍舊稱病不能上朝,群臣連宮門都未進就已被遣回,如今已疑竇叢生。惠文帝從沒超過三日不上朝,上一次是因為狩獵不慎折了腰,方在後宮歇了三日,縱是這樣,他還召了幾位重臣在玄天閣問話議事,可這次……雖只兩日,但這兩日裡皇帝一聲未響,所有奏摺送入玄天閣後就再無下文,要見皇帝的人一個都沒見著他。
“魏將軍,我命人在宮中打聽過了,自前日下午起,就沒人見過皇上。”霍簡一早就驅車去尋了魏眠曦。
魏眠曦才剛到侯府門口,便迎霍簡一道進門。
“張淑妃可前去求見皇上?”
“母妃聽說父皇病了,昨天早上就去了,被皇后打發回來,夜裡又去了一次,仍被打發回來,並沒見到父皇。”霍簡臉色不虞,正是要對付太子的當口,他可不希望出岔子。
“皇上身邊都有哪些人?”
“只有廣勝公公,皇后娘娘在玄天閣里照顧著,其餘人一概不准踏入。噢對,還有晉王妃,只有她在玄天閣進進出出了多次。”霍簡回道。
魏眠曦腳步一頓。
阿遠?
這事的確透出不對勁來。
“去太醫院查過皇上的診病記錄嗎?”
“去了,太醫院說皇上並未宣召御醫進宮診治。”
“沒有見著皇上的人,可有人聽到他的聲音?”
“聲音?這我倒沒問,不過沒見到人,聽到聲音又有何……”霍簡話說一半,驟然色變,“將軍,你該不會猜測我父皇……”
“你速回宮去,叫張淑妃今晚再去玄天閣一探究竟。我要準備一下,明日早朝若皇上還不出現,就上玄天閣要人。”魏眠曦眼眸一眯,快步踏進了書房。
霍簡心臟怦怦直跳,若真如魏眠曦所料想得那樣,那皇位就近在咫尺。
……
俞眉遠午後就接到俞章敏遞進宮的消息,俞府已被人在暗中嚴密包圍監視起來,四周全是陌生臉孔。兆京局勢似乎在一夜間變得緊張,街巷間騎馬往來奔走的人變多,各處城門守衛盤查越發嚴厲,進京出京都困難。
她心裡便有底,惠文帝的事只怕瞞不下去了,然她暫時無暇顧及,因為長寧回來了。
江婧瞞不住她。
長寧硬闖玄天閣,如今已進了寢殿,誰也攔不住。
寢殿裡傳出壓低的哭聲,催得人難受。俞眉遠索性坐到玄天閣大殿的椅上,將裡面的空間留給崔元梅與長寧兩人。說起來長寧是崔後三個孩子之中最幸福的一個,她出生於惠文帝登基之後,一出生就備受矚目,是帝後二人最為寵愛的公主,在後宮中的地位無人可及,因此比起兩個哥哥,她和皇帝的父女情分要深得多。
如今皇帝駕崩,長寧一時間恐怕極難接受。
俞眉遠坐了半晌,聽見裡間哭聲漸歇,方才邁入。現在可不是悲傷的時間,她們要想的是如何脫身。
……
天色又漸暗,一日將過,後宮諸人已沉不住氣,在玄天閣周圍鬼鬼祟祟打探消息的宮人越來越多。夜裡無風,玄天閣內的燭火徹夜未熄,亮如白晝,長寧陪著崔元梅守在寢殿。俞眉遠趁夜去尋了西儀門羽林軍統領孫川。
打點好一切,已又到午時末。天黑沉得嚇人,夜風清冷,俞眉遠咳了幾聲,覺得身上倦怠不堪,只憑著最後一絲精力咬牙撐著,她已兩天兩夜未闔眼過。
寅時,宮門並未如期打開。皇帝仍命太監傳旨,早朝取消,直接將百宮拒在了東儀門外。四處宮門的羽林軍都添了不少人,靜夜之下,劍拔弩張。
“廣勝公公,張淑妃與五皇子還有幾位大人都過來了。”廣勝的心腹小林公公急匆匆跑到玄天閣外,隔門回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廣勝開門探出腦來,只說了一句話就將門再度關上。
內殿之中,俞眉遠勸崔元梅與長寧。
“母后,長寧,已經瞞不住了,你們不能再留下。我和西儀門的統領孫川打過招呼,馬車已候在宮門口,我們離宮吧。”
“母后,走吧。”長寧咬咬牙站起,她眼睛紅腫,聲音卻還冷靜。
不過短短數日,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阿遠,你帶長寧先走。”崔元梅站起,一整衣冠,哀慟神情全去,換上素日威儀。
“不要,母后不走,我也不走。”長寧抱住了母親。
“你先隨阿遠去西儀門等我,我有些事要見見淑妃。”崔元梅溫柔撫過她的發,再將她重重推到了俞眉遠身邊,“阿遠,帶她出去。”
俞眉遠咬咬牙,攥住了長寧的手:“長寧,先跟我去西儀門。”
不能再拖了。
……
“長寧,別擔心,玄天閣還有廣勝公公照應著,一時半會他們闖不進去。你先去西儀門等著,我一會回頭再去接母后。你記著,若是卯時末我們沒有回來,你就先走,不要再回來。”俞眉遠帶著長寧飛奔去西儀門,一路跑一路叮囑。
她如今擔心的是,崔元梅根本就不想離宮。惠文帝一死,她眼裡已無生意,只怕……
“阿遠,母后她會不會……”長寧亦看出來了。
俞眉遠卻忽頓住腳步,一把捂住長寧的嘴。
西儀門近在眼前,但是不太對勁。
這裡太安靜,靜到有些奇怪。宮門前停著輛馬車,確實是她安排的那輛,孫川獨自站在馬車前等她,並沒異常,但俞眉遠心頭莫名浮起不安。
西儀門原有孫川的羽林軍把守與巡邏,但現在除了孫川外,這裡的羽林軍都去了哪裡?俞眉遠心裡電光閃過,想起一路跑來時,都沒遇見這裡巡邏的羽林軍。
不對。
“長寧,我們回去。”俞眉遠拉著長寧就要往回跑。
可才轉身,她就停步。
一道人影從她眼前閃過。
“阿遠,你們要去哪裡?”魏眠曦落在離她數步之地,目光如刃。
隨著他的聲音,城樓上忽冒出無數箭尖,直指二人。
長寧一驚,咬牙不出聲,只倏地攥緊了俞眉遠的衣袖,她將長寧往身後一攬,冷聲道:“魏將軍,你怎會在此地?”
她說著看了眼四周,站在馬車前的孫川忽然軟軟倒下,車上跳下一人,正是原來在東儀門的郭傑。郭傑原也是皇帝的人,只不過看來不知何時已倒向了魏眠曦。
“你們這是要逼宮?”她揚唇笑了。
“皇后弒君,我們這是要去救皇上。”魏眠曦往前走了兩步,朝她伸手,“阿遠,別作困獸之鬥,過來吧,我不會傷你。”
“你不會傷我?呵……曹家的木匣是你換走的吧,白雪嶺上的陷阱也是你布的吧?我被你害得跌落懸崖,如今你竟說你不會傷我?”俞眉遠嘲道。
“那是意外,我不想。”魏眠曦想起福家村的事,神色溫柔了些。
“你不想?好,你既不想傷我,那就讓出道來。”俞眉遠手按上腰間,解下長鞭。
鞭聲響過,炸地而起。她很久沒有摸碧影鞭了,此時握起只覺得格外懷念。
魏眠曦低頭笑了笑,朝郭傑扔了一樣東西,道:“把公主拿下,送回公主寢宮。”
郭傑劈手接下,愧疚地望了俞眉遠一眼,揮手下令。夜色雖濃,俞眉遠依然看清,魏眠曦扔給他的是一隻瓷盒。
“長寧,我擋著他們,你去找御膳房的福林,叫他想辦法帶你出宮。”俞眉遠甩起長鞭,轉頭朝長寧細語道。
“你呢?”長寧往旁邊退去。
“放心吧……魏眠曦不會對我怎樣。”俞眉遠推了她一把。
長寧拔腿,可才跑兩步,就僵住身體。
“母后……”她抬頭。
遠空中一道火光沖天,正是玄天閣位置。
第173章 毒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