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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奇被擒,危機暫除,向融恆等人均圍到鹿長天身邊,朝她行禮。鹿長天不耐煩地揮揮,一個禮都不回,便走到霍引三人身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方道:“你這臭小子,還沒死啊?終於捨得出谷了?”
她一到,這滿場諸人再無人敢懷疑霍引身份。
霍引習慣了她的口沒遮攔,只是撇撇嘴,隨意道:“沒死。”
鹿長天笑笑,不在意他的態度,又走到俞眉遠面前。
俞眉遠忙行禮:“鹿前輩。”
鹿長天在江湖上是成名已久的人物,整個中原武林夠資格與她相提並論的人,不出三個,俞眉遠自當尊其前輩。
“小丫頭,年紀小小身手不錯,有些我當年風采,叫我鹿姐姐。”鹿長天挑眉笑了。
俞眉遠一愣,道了句:“謝鹿姐姐夸。”
“乖。”鹿長天誇了一句,口吻與霍引如出一轍。
霍引便俯到俞眉遠耳邊,輕道:“你別被我師父騙了,我師父已經七十多歲。”
俞眉遠微愕。七十多歲?她忍不住又多看了鹿長天幾眼,不管是上看下看橫看豎看,這都是個風韻瀲灩的絕色少婦……
鹿長天本已走到駱少白跟前,聞言轉頭怒瞪了霍引一眼。
“小霍,活膩了為師給你找點事做!”她說著忽不懷好意一笑,揚聲道,“諸位,從今日起,我將雲谷之主的位置傳予我的徒弟霍引,你們都替我作證,日後有事就都找他吧。”
霍引臉色頓變。
在場諸人也都愕然,從未見有人傳位傳得如此兒戲。
“師父!”霍引急道,以他的身體情況,根本無法任雲谷之主的位置,更何況他如今只想好好陪阿遠走完這段路。
鹿長天知道他要說什麼,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不必多說,我意已絕。此事本要回谷再宣布,如今既然在這裡遇見了,也省得我再回谷一趟。雲谷你先管著,若是煩了,就從你那些兄弟里隨便挑個人掌管便是。”
霍引哭笑不得,她說得倒輕鬆,可雲谷之主所需承擔的責任,只有他們自己清楚有多重。
隨便?怎可隨便。
“駱少白,你這混球,小時候看你倒是塊好料子,怎麼長大了和你那師父一個模樣,才下山就惹麻煩!”鹿長天已經往駱少白頭上敲了一指。
“師叔祖,我沒惹事。我在路上遇到曹……”駱少白摸著腦門委屈地要解釋。
“閉嘴!”鹿長天沉喝一聲,阻止了他要出口的話,“這事一會再與向莊主親自說明。”
駱少白閉了嘴。
幾人正圍在鹿長天身邊說話,那廂卻又傳出幾聲斷喝。本已被九華弟子押著的唐奇猝然發難,掙開了押著他的人,躍到了半空。
“為我薩烏,為我月尊,你們都去死吧!”他在半空中獰笑著,雙手齊甩,將指上扣的暗器同時發出。
“離火彈?不好!這裡有炸藥,快散!”霍引見他手中離火彈she出的位置,心生不妙,一邊吼著一邊甩袖揮出幾陣掌風,將其中兩顆離火彈抓回。
離火彈一共六顆,朝著六個方向分而she出,有幾個位置是山fèng石凹的隱蔽所在,唐奇將離火彈she到無人之處,顯然不是為了以離火彈傷人,而是為了別的目的。
這是破釜沉舟的後招,若得不到盟主之位,就將他們全殺了。
鹿長天俏臉一沉,亦化身成風,追著其中一枚離火彈而去。
他們並不知道炸藥具體埋在何處,也無法隨意讓這幾枚離火彈落地,故而只能盡力取回。然而唐奇這一擊出力兇猛,離火彈去勢如電,將眾人弄得措手不及,霍引和鹿長天收回三枚,還有三枚分著三個方向飛去。
人群已慌,叫聲響起,開始往外跑。
“阿遠,快走。”霍引情急之下叫了俞眉遠的辱名,掌風跟著送出,將她往外推去。
俞眉遠神色未改,只借著霍引送來的掌風朝外飛去,手中長鞭抖出,鞭梢如蛇尾掃開,輕巧地勾卷上了最近一枚離火彈。收回一枚離火彈,她並沒停手,而是再度震鞭,鞭梢展開,長鞭卷著的離火彈被彈出,以更快的速度撞向了另一枚離火彈。
轟——
半空中火焰騰起,黃霧瀰漫,巨大的爆響震徹山壁,這兩枚離火彈未及落地就已爆開。
一切不過電光火石之間的事,俞眉遠的反應已叫霍引詫異。
他一直覺得要護在懷裡的小姑娘,不知不覺間已成長到無需他保護的地步了。可他還是想護她無虞,因為她所有的成長,都踩在冰尖之上,代表著痛與血。
離火彈六枚去了五枚,只剩一枚,最後這枚眼見要落入山邊糙叢中,那附近還站了一群不及逃開的人。
……
糙叢後的林間走出兩人。
魏眠曦一手捂胸,一手搭在清晏莊弟子的背上,由那弟子摻扶著急步而來。他面色慘白,微佝僂著背,霜白衣襟上落著點點血漬,似乎受了重傷。
前頭傳來喧譁聲,魏眠曦蹙眉望去,遠遠地將嘯劍台上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讓開!”他一咬牙推開那弟子,點地而起,迎著最後這枚離火彈而去。
袖風掃過,最後這枚離火彈在落地之前被他掃回,沿著原路疾速掠去。
“快讓開!”霍引一聲厲喝。
唐奇身邊圍著的人驚急著四散,只剩他一人被制在地動彈不得,他目眥欲裂,眼睜睜見著那枚離火彈沒入自己懷裡。
“你……”
字未吐盡,離火彈便在唐奇懷裡爆炸。
慘叫聲同爆炸聲同時響起,眾人只聞得又是一聲轟響,唐奇被炸之後渾身起火,痛苦倒地打滾不止,片刻後就聲息全無,只余仍未熄滅的火焰。
“咳!”魏眠曦重咳兩聲,單膝落地,朝地上噴出口鮮血。
他本就重傷在身,適才又為了打開離火彈而勉力運功,如今已然撐不住。
“將軍!”孤女阿遠早已從峰上下來,見狀憂急驚懼,飛奔至他身邊,扶住了他的身體,急得滿眼淚花。
“小魏!”向融恆等人也已趕來。
“抱歉,沒抓到人,我……讓她逃了……”強撐著最後一口氣說完話,魏眠曦雙目一閉,暈在了孤女阿遠懷中。
“那刺客身手了得,魏將軍先前在這裡受了重傷,所以不敵對方。”趕上來的清晏莊弟子替他解釋一句。
俞眉遠站在離魏眠曦十步開外的地方垂了眸,臉上一片漠然。
最不希望有牽扯的人,偏偏以這種方式闖回,她……不知如何面對。
……
是夜,弦月高懸,清輝自窗口灑處。
屋裡的窗戶開得老大,可今晚卻一絲風都無,只有滿庭蟲鳴陣陣。
床榻之上躺的人蓋著薄被,長發散落滿枕,閉著眸的睡顏顯出三分孩子氣,沒有白日時莫測高深的冷冽。
夜裡煩熱,床邊守的人拿了干布輕輕拭去他額上與脖頸上的汗,又將他身上的薄被拉松幾分,這才轉身坐到了榻前地上。
燈火照得地上無數碎影,榻前的地面上散落了無數的木製零件,這人隨手挑了幾個零件擺弄,卻都湊不成形,如此這般,她不斷挑選著零件拼接,可許久之後仍是沒有對上一個。
她有些懊惱。
門口忽傳來了敲門聲。
她提起裙子一抖,裙上的零件便都落到地面,她跺跺半麻的腿腳,跑去開門。
門“咿呀”打開,俞眉遠垂頭站在門口,聽到開門聲方抬了頭。
……
風波過後,到此赴宴的賓客一批批散去,向老爺子既要命人善後,又要送客,忙得不可開交。俞眉遠諸人都暫回了廂房休息,這一回,她獨得了一間屋子,沒再與霍引同屋。
因此事事關重大,霍引被鹿長天叫去商議事情,到夜裡都沒回來。
俞眉遠折騰了兩日,此時亢奮未去,仍舊睡不著覺,又想著傍晚時的事,心中難安,便尋到了這裡。
孤女阿遠看見到她,愣了愣。
燈光在後,月光在前,俞眉遠便又覺得這女孩與自己一點都不像。
她眉眼裡有絲小心翼翼的神色,看起來像山裡的兔子,總害怕被獵物捕去,因此既小心又警覺。五官也不像,她更清秀,沒有嫵媚之色,水靈靈的,只有輪廓與身量和俞眉遠相似。
再來,就是她的笑唇。
這是孤女阿遠全身上下,最像俞眉遠的地方。
其實她們兩,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他怎樣了?”俞眉遠見她發愣,便先出聲。
孤女阿遠回神,往旁邊一讓,道:“你進來看看吧,他還昏著,沒醒。”
俞眉遠本不打算進屋,聽到此言少不得要進門看看。
“大夫來過了,給開了藥,不過我沒給他煎,這次出來我們帶了軍里的傷藥,我給他服了軍藥,他雖還沒醒,氣息已經穩了不少。”孤女阿遠在俞眉遠進屋後關了門,一邊說著一邊回到屋裡。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說這些,嘮嘮叨叨的。
“嗯。”俞眉遠回應得很淡,她走到內室便駐足在床前三步之處。
隔了這幾步的距離,她看了魏眠曦幾眼,就將目光轉開。
“木玲瓏?”她一眼就認出地上木製零件的來歷。
“白天他拆散了要我拼回去,我笨,怎樣都拼不起來。”孤女阿遠撓撓頭,仍舊懊惱。
俞眉遠便上前兩步,蹲到地上,目光在這散亂零件中隨意掠過,手指隨便一拈,便挑了幾樣零件拼起。
“你是俞眉遠?”孤女阿遠好奇問她。
“你怎麼知道?”俞眉遠拼著木玲瓏反問道。
“將軍三求神箭俞四娘的故事,我聽過,猜的。他以為你真的死了……”孤女阿遠放輕了聲音,有些羨慕道。
她說了謊,並不是猜的,她在魏眠曦屋裡見過俞四娘的畫像,一共三幅,每幅上面都寫著年月日,年份不同,日月卻沒變,那年月日是俞眉遠每一年的生辰。
從十五歲及笄到如今,已集了三幅。
今年俞眉遠十七了。
那時她真羨慕畫裡的人,常對著畫努力描摹畫中人的表情□□,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會多看一眼。
“是嗎?可惜,俞眉遠真死了,你叫我四娘吧。”俞眉遠很快拼好木玲瓏站起。
孤女阿遠驚訝地看著被她放在掌中輕輕拋起的木玲瓏,嘆道:“這麼快?!你比將軍還厲害,好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