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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眠曦長嘆一聲,不再多問,轉身揮劍逼退來襲蛇蟲。
蛇蟲越來越多,斬之不盡,眼見要將此地淹沒,駱少白無法,忽拉著向觀柔縱到一隻小箱籠旁。他以手掃開箱上蟲子,迅速將箱子翻倒,手在箱底隨意摸索幾下,箱底便出現藏物處,中間放了木盒。
“觀柔,拿好這盒了,送去塗州給李大人。”駱少白說將盒子遞到向觀柔手中。
向觀柔卻一聲尖叫,將木盒失手砸到地上,正滾到他腳邊。
原來那木盒上爬了只赤蜈。
魏眠曦一劍挑開赤蜈,從地上拾起木盒,遞迴給向觀柔。
“魏將軍,麻煩你護觀柔闖出去,這裡剩下的事交給我來。”駱少白不給向觀柔說話的機會便將她推到魏眠曦身邊。
魏眠曦蹙眉:“說好與你們共進退,怎能我一人出去?”
“事急從權。此盒關係重大,魏將軍就不要再多推託了。”駱少白斷然道。
魏眠曦目露思忖之色,片刻後抬頭,正要答話,那邊卻忽然傳來一聲重喝。
“都閃開。”
霍錚拉著楊如心從天而降。
他眉頭重攏,落地後就將楊如心推開,以劍刃從自己手腕划過。
血雨飛灑,隨著他再度躍起的身形四下散開,落了滿地。
淡淡的血腥味傳出,還夾著某種古怪的香味,這些蛇蟲卻忽像遇到天敵般,開始避讓霍錚的血,迅速地往外退去。
霍錚來回飛縱了三趟,回到地上時,臉色已又蒼白數分,垂落身側的手腕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流著殷紅血液。楊如心飛速上前,扯了布條往他手腕裹去。
他目光卻在人群里一掃,忽道:“阿遠呢?”
話音才落,遠處傳來尖銳嘯響。
霧氣竟然淡了些,似乎開始慢慢散去。
魏眠曦臉色忽然變得難看,他喃喃了一句無人可知的話,忽轉身跑向林中。
“我們家姑娘剛才進林子裡找楊姐姐去了。”青嬈大急道。
霍錚神情驟變,還沒等楊如心給他包好傷口,便已跟著魏眠曦掠去。
……
林中霧氣已經散去大變,景致變得清晰,俞眉遠手執長鞭氣喘吁吁地站在石岩上,她已能確定這石岩上設的就是陣法之眼。
石岩上倒著兩人,全是執令旗的人。執令之人有三,全非真人,而是機關木人,已被她毀去其二。
還剩一個。
沒想到區區一個機關木人,竟然這般難纏,仿佛有人操縱的傀儡般。
俞眉遠長鞭抖出後,腦中忽閃過這個念頭。
傀儡?
這裡還有別人?
“啪——”鞭響劃破長空。
最後一個機關木人被她的鞭子打散。
林風忽然起風,霧被迅速吹散,陣法被破,俞眉遠卻聞得一聲桀桀怪笑,她腳下石岩竟劇烈晃動起來。
還不待她飛起,石岩“砰”地炸開,俞眉遠的身體猛地一沉。
碎開的石岩下方,是懸崖。
“阿遠——”
落崖之前,她只聽到一聲急呼。
上次是假的墜崖,這次是真的了。
第144章 殺念
冗長的黑暗似沒有盡頭的甬道,俞眉遠望不見終點。
她好像從懸崖上掉下來了,落到一半的時候,有人抓住了她,可她來不及看清那人是誰,便和他一起往下墜。
那人劍刃划過山壁的聲音很尖銳,刺得人耳根發麻。
用劍的人?
霍錚?
她想問,可出不了聲音。
山很高,風呼嘯而過,她只知道身邊這人豁出了性命來救自己,可她來不及思考得更多,便在落地之前被迫與這人分開。
頭似乎撞上堅硬的岩石,她眼前沒了畫面。
耳邊瑣碎的聲音傳來,時而清靜,時而吵鬧。恍恍惚惚之間,她覺得有人背起自己,顛簸著朝前走去,她想說話,卻無法控制身體,意識迷迷糊糊,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身體一會冷,一會熱,她煩躁極了。一絲冰涼貼上她的臉頰,又有雙手圈住了她,耳朵是些呢喃的碎語,聽不真切,依稀像在叫她的名字。她的煩躁漸漸平息,進入幽沉黑暗。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死一般的寂靜開始有了鬆動,意識先回歸,跟著便是聲音,她開始嘗試睜眼。眼皮灌了鉛似的沉,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睜開一道細fèng。
光線乍然入目,刺得她又閉了眼。
黑暗過去,四肢百骸的痛便立刻傳來,她一動全身就又酸又疼,叫她輕輕哼出聲來。
“姑娘,你總算醒了,真是上天保佑。”耳邊是個蒼老的聲音。
俞眉遠眼珠子轉了轉,看到了坐在自己床沿頭髮花白的老嫗。
“快躺著,別動。要喝水嗎?我給你倒。”見她掙扎著要坐起,老嫗忙起身扶她,“真是佛祖保佑,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只受了這點傷,你們也算福大命大了。”
“我們?這是哪裡?”俞眉遠的聲音沙啞得幾乎出不來。
腦袋漿糊似的無法思考,她習慣性地皺眉,額上卻傳來一陣刺疼。
“別碰。你從山上摔下來,撞到頭了。”老嫗扶她坐好,倒了杯水遞到她手中,阻止了她想摸手的動作。
俞眉遠飲了口水,方仔細打量起四周。這是間陌生的屋子,一眼望盡,十分簡陋。屋子不小,但睡榻與灶台全都在一起,除此之外就只剩一張陳舊的桌子與兩條板凳,其中一條還斷了個腿。她睡的則是張簡易木板床,一動彈就嘎吱作響,身上蓋著條薄被,棉絮已經結塊,並不抵寒。
“這是福家村,你叫我福三嬸吧。你們從東頭的懸崖掉下來,你相公背了你一天一夜才走到我們村里。這屋子是村里荒廢的空屋,給你們暫時安身的。你已經昏迷了五天,總算是醒了,你相公終於能鬆口氣。”福三嬸緩緩說著,帶著些南邊的腔調。
“我相公?”俞眉遠喝水的動作一停,“福三嬸,他人呢?”
“你昏迷了五天,他就守了五天,今天是第六天了。我們村的食物少,沒多少東西能分給你們,他怕你餓著,就跟村裡的小伙進山打獵了,囑咐我照看你。”福三嬸正說著,屋外忽然傳進來一陣喧譁聲,她臉色一喜,“這陣仗聽著像是打獵的小伙回來了,想必你相公也回來了。”
俞眉遠掀了身上的被子,扶著牆下床。能去打獵,那他就是沒受傷了?
“姑娘,你傷沒好全,還是躺下吧……”福三嬸忙勸道。
俞眉遠卻不管不顧地下了地。腳才站定,便有一陣暈眩傳來,胸口翻騰讓她幾欲作哎,她扶著牆站了一會,才緩過勁來,仍往外走去。
屋外已傳來幾個年輕男人的笑語聲。
“總算是把禍害全村的那頭山豬給殺了。你不知我們村的菜都讓拱了幾茬了!這下他們可算能睡幾個踏實覺了。”
“是啊,還是魏兄弟厲害,一出手就把那大傢伙給殺了!”
俞眉遠的腳步停下。
魏?
魏眠曦?
正犯疑,她就見門口的光線里有人進來。幾個陌生男人簇擁著魏眠曦走到門口便停步,只站在門口繼續笑夸著。與旁人的笑聲相比,魏眠曦顯得特別沉默。他身上衣裳已經殘破,污痕遍染,長發也垂落額前,進屋時正一手拎著籮筐,一手拖著半隻山豬。
“魏眠曦?”俞眉遠的聲音夾在旁人厚實的大嗓門裡,幻聽似的不真切。
魏眠曦腳步微滯,低垂的頭抬起,瞧見扶牆而立的俞眉遠,眼神忽亮,冰冷的沉默消失。
他迅速扔下山豬,放下籮筐,三兩步奔到她身前:“你醒了?”
聲音里透著濃濃的驚喜,他一邊說著,一邊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俞眉遠被這目光看得很不自在,略一退步,道:“你救了我?”
想起上次救她時她說過的話,魏眠曦就只點點,岔走話題:“你昏了好幾天,別站著了,去床上歇著說話吧。”
俞眉遠點點頭,她腦袋正暈著。
“行了行了,別看了,都回家去!別妨礙人小夫妻兩說話了。”福三嬸見魏眠曦回來,就放下手頭的事,走到門口把人都趕走後,自己也跟著出去了。
屋裡就只剩下他二人。
俞眉遠扶著牆緩慢走回,魏眠曦想把她抱到床上,斟酌再三,始終沒有碰她。
“對不起,我和他們解釋過了,但他們還是誤會。”魏眠曦見她坐回床上,便扯過薄被蓋到她膝上,“這裡一過正午就轉冷,你別著涼。”
“謝謝。”俞眉遠躺得太久,全身無力,起來一趟便用掉全身力氣,此時喘著氣說話,“福家村是什麼地方?”
“是白雪嶺里與世隔絕的村子。我問過他們了,他們是前朝遺民,在戰亂之中舉族遷入此處避禍,已在此繁衍生息了百年。”魏眠曦解釋道。
俞眉遠聽得驚奇,不由瞪大眼眸道:“白雪嶺中竟還有這種地方?”
從前她只在雜記上看到關於世外桃源的描寫,不想今日竟能親眼見到,大千世界,當真無奇不有。
魏眠曦怔了怔。她眼裡好奇,像多年前初識他的小女孩。那時她個子才到他胸口,膽子很大,又毛毛臊臊的,每次見他都喜歡扯著他袖管問外面的事。他不怎麼搭理她,只是被問得煩了就會挑些外面的趣事敷衍她。不管他說了什麼,那時她都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半是好奇,半是嚮往。她是個很不願被束縛的女人。
“福家村只有百來戶人家,一應吃穿皆自給自足。我帶你來這幾天,全靠附近的幾戶村民幫忙。只是他們資源匱乏,沒有多餘的東西分給外人,所以我今天跟他們進山打獵了。這兒不用銀兩,只以物換物,你看那筐東西,就是用半隻山豬換的。”知道她的性子,魏眠曦就坐到床沿,細細講起村子裡的情況。
俞眉遠看了眼籮筐,竹編的筐子裡裝的東西已經要滿出來,她只看到上面堆的一層雞蛋和山芋之類的東西。
“果然是個世外之境。”俞眉遠嘆了聲,忽想到件事,“那我們怎麼回去?有路出去嗎?”
魏眠曦神色一凝,道:“若是有路,我早就帶你回去了,怎會留在這缺醫少藥的地方,讓你昏迷了五天五夜?”
“沒路?”俞眉遠一驚,猛地抬頭,卻因動作太大力,她腦中忽然拉鋸似的刺疼,逼得她抱住頭痛吟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