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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輩子她一直想不明白,魏眠曦中意的明明是俞眉初,卻為何有意無意地接近她,幾次三番示好,甚至給了她虛假的承諾。如今她收了母親的遺物,方漸漸醒悟,魏眠曦想從她身上得到的,大概就是這本《歸海經》與皇陵地圖。

    可惜上輩子她根本沒有這兩樣東西。

    這男人果然是不擇手段的人,連自己的愛情都能利用。

    俞眉遠想到魏眠曦,眉間染上一抹厲色,手不由自主按向了胸口。

    衣襟之下的玉石貼膚而放,讓她心念稍安。

    “四姑娘,薇姑娘來了。”院外傳來金歌聲音。

    俞眉遠回過神望去,屋子的斑竹簾已被人挑開,於兮薇從外頭婷婷裊裊地進來。

    “你怎麼還不換衣裳?”她一進來就蹙了眉。

    轉眼間俞眉遠已到容瘦院住了三個月。因為服孝的關係,她平日裡深居簡出,除了每天去杜老太太那兒問安之外,她都安分守己地呆在容瘦院,並不怎麼與園裡姐妹玩耍,只有於兮薇和她有些來往。

    今天是杜老太太的壽辰,於兮薇特地來尋她一道去慶安堂拜壽,怎知一踏進這門,就瞧見俞眉遠還站在案前畫畫。說是畫畫,其實就是塗鴉。

    小手提了筆,在紙上胡畫一氣,全是亂七八糟的小人,誰也看不懂。

    “薇姐姐。”俞眉遠見到她便扔了筆,飛快跑過去。

    “快離我遠點。”於兮薇毫不客氣地拿手一擋,“你去鏡子前照照你的模樣!”

    俞眉遠身上還穿著半舊的素白衣裳,手指染滿墨汁,白淨的臉頰上也沾著墨汁,看得於兮薇直皺眉。俞眉遠訕訕一笑,覺得臉頰發癢,手一抹又在臉上添了兩道墨痕。

    “周媽媽,快給她打盆水來。青嬈,卻把前兒做好的衣裳準備著。你……過來。”於兮薇往她手腕上一捏,把俞眉遠給提到了妝奩前,拈了梳子親自給她梳頭。

    “好姐姐,你輕點兒。”俞眉遠的頭皮被她扯得發緊,忙央她下手輕些。

    “叫你懶散。”於兮薇沒好氣地開口,手上動作底到底放柔了。說來也怪,俞家滿園的姑娘,沒一個入她的眼,唯獨這個懶散任性的小丫頭倒激起她幾分溫情。

    “薇姑娘快別提了,她這還算老實了。前些日子猴得不成樣,把榴煙和蘭清給累得兩天下不了床。”周素馨打好水,一邊替她淨面洗手,一面抱怨。

    俞眉遠任她們擺弄自己,臉上笑嘻嘻沒個正經。

    搬來容瘦院後,惠夫人就把榴煙與蘭清兩人並一個嬤嬤都送進來伺候她。府里每個姑娘跟前都有一等丫頭一名,二等丫頭兩個。如今她身邊一等丫頭還空著,二等丫頭只有金歌,那榴煙與蘭清心性好強,少不得在她面前爭一番,每日討好賣乖,明里向著她,暗地裡也不知向哪房主子效忠。上輩子俞眉遠在魏家後宅和女人鬥了半輩子,焉能看不出來這點心思,她也懶得花精力整治,這二人願意伺候她,她就高高興興地讓她們陪著,每日在跨院那裡上竄下跳地猴鬧。幾天下來把這兩個丫頭累得不成人樣,在床上躺了兩天後再也不敢靠近俞眉遠,生怕她一高興又抓著她們玩。

    六歲的孩子,調皮任性、嬌縱妄為,那才是正常的。

    正好,也讓她活得自在些。

    於兮薇很快替她梳好發,拿手在她額間一點,嘆了句:“你呀……”

    沒了下文。

    ……

    時已近夏,天氣漸熱,園裡各人都換上薄衣春裳。從容瘦院到慶安堂要經過好幾處院落遊廊,一路上都是顏色鮮亮、花紋繁麗,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些鮮艷色彩中,唯獨俞眉遠穿著月白的無袖上襦與素白交領中衣,襟口繡了幾朵淺青的綠萼梅,髮髻間插了兩隻珍珠簪,一身顏色極為素淡,像院裡的小白蘭。

    因是老太太壽辰,俞眉遠也不好過於素淨,就挑了這襲衣裳。

    這兩年俞宗翰仕途越發明朗,來給老太太賀壽的人就多了起來,連宮裡都賜下壽桃如意等壽禮來,因而這日東園敞開,賓客絡繹不絕。前園和後園都設了席,戲台子也早早搭好,只預備用過午膳就開唱。

    俞眉遠和於兮薇到時老太太早就領著人去了春滿園賞牡丹。她們撲了個空,於兮薇擔心去得晚了惹老太太不高興,便扯著俞眉遠走了疊山後的小路。

    疊山後背陰,有些冷僻,兩個人走得很快,誰知才從疊山繞出,迎面就撞上領著賓客帶著小廝從月門裡出來的大公子,孫嘉惠所出的俞家大房嫡長子俞章敏。

    於兮薇很快拉著俞眉遠停在原地,隔了段距離朝俞章敏欠身行禮,道了句:“敏兄弟。”

    俞章敏只比俞眉遠大兩歲,還小於兮薇一歲,正是少年。他生得唇紅齒白,濃眉大眼,身上有絲承襲自惠夫人的書卷雅氣,長大了以後,也是大安朝京城裡赫赫有名的美男子。

    見到俞章敏,俞眉遠便難免想起從前。俞家人涼薄,這俞章敏卻偏偏生了副俠義心腸。他雖從小被俞宗翰拘著讀書,卻對仕途無愛,心裡裝著江湖天下,和她恰好脾性相投。她幼年時常得他照拂,日子才不至過得太過無依。只可惜他十六歲那年領了差使前往棗溪監察水利,卻遭逢地動,他被壓重傷,救出後斷腿難復,從此性情大變。

    “兮薇姐。”俞章敏認出來人,幾步踏到她們面前,笑著叫了聲於兮薇後便將目光轉到俞眉遠身上,“你就是我四妹妹?”

    俞眉遠因為守孝的關係,進園沒多久就遷居容瘦院,還沒正經拜會過兄弟。而俞宗翰對這長子極為嚴厲,因為俞章敏年紀雖不大,卻一早就搬出內院。是以他們兩也就偶然在老太太屋裡匆忙見過一面,並沒機會說上話。

    俞眉遠規矩地行了禮,道:“大哥。”

    嘴唇嗡動,聲如蚊蠅,仿佛在害羞。

    俞章敏不免有些奇怪。園裡關於這個妹妹的評價,有張狂,有規矩,有不安分,也有乖巧,千奇百怪又各自矛盾,但唯獨沒有羞澀這一條。

    “小阿遠!原來你是俞家的姑娘。”俞章敏後頭忽然有個含笑的聲音響起。

    俞眉遠抬了頭,意外地看見張熟悉的面孔。

    仍舊是玄衣黑裳的打扮,黝黑平凡的五官,雪白的牙,晶亮的眸……他是她在萬隆山遇到的少年小霍。

    “是你?!”她沒料到會在這裡遇見他,訝然開口。

    這一開口,倒讓小霍一愣。

    隨即笑了。

    見了那笑,俞眉遠反應過來,猛地閉嘴。

    幾個月沒見,小姑娘長大了,開始……換牙。

    第13章 雲谷(修)

    山蔭里的小女孩抿緊了唇,滿臉惱怒的表情叫人忍俊不禁。

    一想到這張糰子似的臉蛋上豁了口的那排小牙,便是素來斯文知禮的俞章敏也笑了。

    原來不是羞澀,而是怕丑。

    俞眉遠鬱悶壞了。三個月前掉第一顆牙開始,新牙還沒把窟窿填滿,第二顆牙就又掉了。雖說是孩子,但一張嘴就是豁口的牙,她自己看著也嫌棄。

    “你們認識?”俞章敏好奇道。

    “回京的時候遇上落石封路,在萬隆山上見過一次。”小霍瞧她不願開口的模樣,便笑道。

    “萬隆山?你說的那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就是我四妹妹?”俞章敏挑了眉訝然望向小霍。

    俞眉遠眼珠一轉,目光瞥向小霍。

    牙尖嘴利?!

    “咳!”小霍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那廂俞眉遠已經不悅開口。

    “君子處事,閒談休論人長短。”她瞪了小霍兩眼,轉而抓起於兮薇的手,只緊抿著唇說,“薇姐姐,快點走,晚了祖母要著急。”

    小霍摸了摸鼻子,沒吱聲——小丫頭被惹毛了。

    那廂於兮薇還未開口,俞章敏就發出清朗的笑聲。

    “我們也要去尋父親,一道走吧。”他也不計較俞眉遠的無禮,說話間朝小霍做了“請”的動作。

    小霍欣然跟上。

    俞眉遠哼了一聲,只管往前走去。

    “大舅舅回來了?”於兮薇邊走邊問。

    “嗯,趕回來給祖母拜壽,才剛到家,聽聞衣裳沒換就往後院去了,恰好霍兄有急事,我就帶他進園子裡尋父親。”俞章敏笑著回答。

    “霍公子是……”於兮薇星眸露出疑惑。

    “見到父親,你們就知道了。”俞章敏賣了關子,神秘兮兮的表情里透出少年兒郎才有的好奇得意,不再是大人面前故作沉穩的模樣。

    仔細尋思,四人碰了面,俞眉遠也沒見俞章敏介紹這少年。

    他們二人似乎甚為熟稔,俞章敏言談之間對他很是推崇,又熱情得有別於以往,竟將人帶進內宅,直讓俞眉遠覺得古怪。

    俞宗翰是當朝工部侍郎,豈是這黃毛小兒說見就能見的,除非他的身份也非同尋常。

    拐過了山蔭便進入東園的飛巒抱翠。飛巒抱翠是東園最大的園景,疊山奇景環抱著一方清池。池裡種滿夏荷,時值近夏,池面上的荷葉鋪展得沒有fèng隙,小荷尖角藏在其間,未曾盛放,像少女嬌羞的臉龐。於兮薇正在前頭向俞章敏問話,俞眉遠便在她身旁自顧自走著。

    “怎麼?牙齒掉了,話都說不利索?這可不像你的脾氣。”小霍落後一步,跟在她身後,不緊不慢走著。見她沉默思忖的樣子,他忍不住開口。

    半大的孩子,滿口道理,像個小大人,總讓他想逗她笑。

    俞眉遠斜睨他一眼,不作回應。

    小霍討個沒趣,並不惱,只往前大跨一步,走到她後頭。

    “小阿遠,生氣了?”他說著,手掌晃過,也不知從哪裡摸出個小牛皮紙袋,從裡頭捏出個小東西遞到她眼前。

    俞眉遠嗅到股香甜的氣息,她低頭一看,就瞅見小霍手裡那東西。

    那是顆用細木棒子挑著的糖果子,果子只有指甲蓋大小,淺淺的粉色,上頭包著層糯米紙,像三月的桃花。

    這真是拿她當六歲孩子來哄了。

    “我家鄉的特產,外頭吃不著,你嘗嘗?”他捏著棍子在她眼前逗貓似的晃著。

    小丫頭繃著臉,耳根邊上勾著幾縷捲髮,笑唇抿成直線,他好想掐她的臉讓她笑。

    “不嘗。”俞眉遠撇開頭。

    “你年紀小小,脾氣怎麼這麼大?上次我也不是故意瞞你,彆氣了啊,乖。”小霍還拿著那根糖果誘哄著,“真不吃?這可是用桃花水澆了蜜柚汁凝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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