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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眉遠將頭轉回,露了絲笑,目光便如春光十里,從他臉上流淌而過。
“小霍哥哥……”她抬手,指尖從他臉頰划過。
霍引感覺到臉上一陣蘇/癢,這親昵的動作將他鬧得迷惑,心卻好像跟著她的動作,忽輕忽重地跳著。
“阿遠?你……”
他話沒落地,俞眉遠便將整個手掌輕輕覆到他的頰上。
暖意自她手心傳入他的臉頰,霍引呼吸一沉,只覺得她的手燙如火,燒了他的人。
“我向你打聽個人。”她目光與他的眼相撞,帶著莫名蠱惑。
“什麼人?”霍引說著,不管不顧地抬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將她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臉頰上。
“曇歡。”她唇輕啟,吐出兩字,笑得更加燦爛些。
這樣的笑,從前只會出現在她想迷惑敵手的時候。
“……”霍引忽然一僵。
“哦,不是,曇歡是我給他取的名,他應該叫小玉才對。小玉說他是雲谷的人,你對這人有印象嗎?他是我身邊最親的朋友,我很久沒見他了,很想他。”俞眉遠繼續道。
霍引捏著她的手,眉頭大蹙。
“阿遠……我……”
“沒聽過這人?”俞眉遠打斷了他,“那我再向你打聽件事。這世上有沒有一種功法,能讓男人易容成女人?比如說……縮骨功?你是精通易容的雲谷霍引,能給我個答案嗎?”
六天,足夠她打聽到她想知道的一切東西。
霍引已如木石。她都知道了?
俞眉遠輕而易舉就抽回自己的手,踱起步來,繞著他慢慢走了一圈,最後回到原點。
“我想要我怎麼稱呼你?曇歡?霍錚?小霍哥哥?還是你更喜歡我叫你……師父?”
“阿遠,我一直想找機會告訴你……”霍引從震驚中回神,急切開口。
“這居然是真的!”見他毫無反駁,俞眉遠臉上的笑頓失,全成了失望與悲傷,“這些人真的全都是你?曇歡是你,霍錚是你,師父也是你……呵呵……”
她不過是猜測試探罷了,竟全成了事實。
“是我。我從小就被抱進雲谷習武,行走江湖以霍引之名,回宮才是霍錚。”霍引終於點下頭,胸口裡似塞滿浸過水的棉絮,又沉又悶。
“呵呵,霍錚?”俞眉遠揪緊胸口的衣襟,半嘲開口,“哪個才是真正的你?或者在我的面前,你從來都沒真實過?”
霍引沉默了片刻,抬手在自己脖頸上摸了摸,將面具接fèng挑起,緩緩撕去。
除了依舊清冽的眼神外,面目黝黑尋常的少年徹底消失。蒼白的肌膚,鮮艷的唇,她眼前這張臉清俊非常,不是霍錚,還有何人?
熟悉的容顏乍然入目,即便是她早已做了心理準備,仍舊措手不及。
她退了兩步。
“真的是你!”
兜兜轉轉,竟還是他!
“阿遠,對不起。”霍錚已盤思了許久的解釋,此時半句都說不出,除了毫無作用的道歉。
“晉王殿下,你剛才問我為何不想見你,我記得我在兆京最後一次見你時曾經說過,從今往後你我二人還是不要再見了,對嗎?”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沒如此憤怒過。
俞眉遠覺得自己要爆炸了。
“可我想見你,我很想……”霍錚伸手。
她打開他的手,無話再說,轉身用盡全力掠回。
“阿遠!”霍錚顧不上別的,跟著她的腳步追去。
……
因要在這裡等探子探路回來,押鏢的諸人又搭起帳篷來,錢老六與吳涯壘起簡易的石灶,正要生火造飯,各人都在忙著,不期然間,有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倏地闖入他們之間。
一陣風颳過眾人,叫所有人都停了手中動作,疑惑抬頭。
霍錚趕到她身邊,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俞眉遠跑不過他,她的輕功和鞭法全都是他教的,他是她的“師父”,她這徒弟還贏不了師父。
“你放手!”她看了眼周圍呆若木雞的人,勉強自己按下怒氣靜道。
霍錚卻沒敢放手。他已捨棄最後一點顧慮,豁出所有。
“我現在不想見到你,也不想聽到你的聲音,我只想冷靜。你先讓我冷靜一下,否則我馬上就離開。”俞眉遠將他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拉下,轉身跑進馬車裡。
帘子一落,她的背景消失。
霍錚深吸一口氣,才發現心已鈍痛難消。
舉目四望,四周都是驚惑愕然的目光。
“鐺”一聲,錢老六手裡端的鍋落地。
“晉……晉王殿下?”
在場唯二認識霍錚的錢老六與吳涯都驚詫非常。
霍錚拋卻手裡面具,忽朝四周一抱拳,朗聲道:“諸位不必疑心,在下雲谷霍引,亦是當朝晉王霍錚,此前為行走江湖方便因此掩去身份容貌,今日起,霍引便是霍錚,霍錚便是霍引。”
此言一出,眾人心頭俱震。楊如心扶著樹呆呆站著,青嬈也已愣在半路,向觀柔更是張大了口,駱少白差點將劍掉到地上……只有一人,遠遠站在諸人之外,冷眼看著一切,眸中殺氣遍生。
上輩子,無人知道雲谷霍引與晉王霍錚是同一人,而如今……二者合一。
命數已動。
第142章 陰謀
深山的夜幽寂無邊,踏出篝火的光線範圍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連日的趕路已經叫人身心俱疲,僅管先前的一場變化叫人意外並且激動,然而這激動還是敵不過疲憊,眾人用過飯就早早各尋地方睡去,只剩坐在高處放哨的人強打著精神盯著四周。
霍錚靜不下心來休息,便坐在篝火前,怔怔看著火焰發呆。
一聲細微的響動傳來,他轉頭望去,眼睛頓時一亮。
俞眉遠不知為何掀簾跳下馬車。
目光從他臉上匆匆掠過,她立刻就轉開。
俞眉遠還是無法將霍錚與曇歡、霍引聯繫在一起。
“四娘?”霍錚拍淨掌心的砂土,從地上站起,蒼白的臉上浮出驚喜的笑。他以為又好幾天才能逮著她。
俞眉遠並沒回答,只是面帶狐疑地往黑暗裡行去。霍錚幾步走到她身邊,剛要開口,便被俞眉遠的手勢打斷。
“別說話,我好像聽到馬蹄聲。”
她神色凝重地望向幽深的林子,那裡一片黑漆。
俞眉遠在馬車上窩了一晚上,壓根睡不著覺,只是閉著眼胡思亂想,誰也不理,直至剛才。她在寂靜中聽到了絲異樣的響動,而這聲音現在仍在持續著,緩慢並且有節奏的由遠處傳來。
嘚嘚……嘚嘚……
是馬蹄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極為詭異。
“就從那裡!”俞眉遠伸手指向無邊黑暗。
“那是我們明日要去的方向。”霍錚收斂了心神道。
山中沒有任何光源,夜路難行,危險萬分,不會有哪個旅人選擇在這種時候行路。
“馬走得很慢,不過正朝我們這裡走來。”俞眉遠壓低聲音道,她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與霍錚對望一眼,暫時放下了先前的不愉快。
“聽得出來幾匹嗎?”霍錚問道。
“一匹馬。”她說著往黑暗裡走去。
霍錚拉住她:“你去哪?”
“出去看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夜能視物。”俞眉遠搶白一句,繼續往外走。
她若驅真氣以觀之,便有夜視之力,只不過山中黑暗太重,她雖能看,卻只比普通人好一些,能看到個輪廓罷了。
“別鬧,就算能看到,你也不許出去。”霍錚把她重重往身邊一拉,低道。
俞眉遠將手一扭,妄圖從他掌中抽回手,只是這次霍錚的手掌如鐵箍般,她無能為力。
“放開手,你別和我拉拉扯扯!”
她小聲怒了句,被霍錚無視。
嘚嘚……嘚嘚……
馬蹄聲又近了些,這次連霍錚都聽到了。
“退後。”他將俞眉遠往自己身後一推,左手已悄然將劍出鞘三寸,右手拈了石子扔向了正呆在高處放哨的人。
放哨的人一醒,朝他們這處望來,霍錚並不說話,只是抬手打了個手勢,那人臉上的睡意頓時一掃而空。他立刻站起,將尾指折放入口中,吹出陣鳥獸嘶鳴似的長嘯音,正在休憩的人便立時警覺坐起,均不出聲。
俞眉遠忽將鼻頭一皺,湊近霍錚的耳:“有血腥味。”
霍錚反身拉著她躲進旁邊石後,營地中的諸人也都各自尋地藏起,篝火仍晃動著,於夜色中透出幾絲不安。
嘚嘚……
馬蹄聲已靜得所有人都能聽到。
俞眉遠挨著霍錚,從他身側探頭出去,比所有人都早看到踏著火光而來的馬。
“是原飛的馬。”她踮踮腳,悄聲道。
霍錚先前派出了兩個探路的人,其中一個就是原飛,可直至天色全黑這兩人都未歸。眾人本就替他們懸著心,如今一聽這話,霍錚心裡便知這兩人怕是凶多吉少。
“原飛?有沒看到他人?”霍錚問道。
“沒……馬背上沒有坐著人……”俞眉遠搖搖頭,可遠處光線太弱,她又站在他背後,便有些看不清,便往霍錚那裡靠過去,將頭探出更多些,“不,不對,有人……”
霍錚聽她聲音里透出些不安,便用力捏緊她的手,轉過頭。
兩人離得近,他一轉頭,唇便擦過她的耳。
俞眉遠一滯,反she般要跳開他身邊,霍錚手一攬,直接將她圈到懷裡。
“這樣你看得更清楚,也更安全。”霍錚聲音微啞,把她抱在胸前。
他胸膛涼涼的,貼著她的後背,像塊堅硬的玉石。豁出所有的他,少了那絲謙潤君子之風,作風一改常態的強硬霸道起來。
俞眉遠縮在他懷中,覺得自己像個孩子,她想掙出去,又擔心打糙驚蛇,便只恨恨咽下這口氣,朝外張望。
“馬背上馱著人,應該是原飛。”她看清情況後回了一句才低頭掰他的手,“我看清楚了,你放開我!”
“我若不放呢?”霍錚低頭,唇印上她的發。
“霍……霍錚!”俞眉遠急了。從霍引到霍錚,她差點叫不上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