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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都好,她就是不能允許有人說霍引。
“若無昔年雲谷奇主拋棄成見與朝廷協力抗敵,又何來今日你們坐享這大安江湖,稱霸一方?我便是一個女人,也知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也知道事涉大義不能退縮!我夫君明明是皇家之尊,卻為天下為江湖奔勞半世,何曾言過半聲苦?如今他人在邊境為戰事勞心勞力,我身為他的妻子,自當全力相助。你們不願出手便走,無人會攔,但若是有人敢詆毀我夫君半句,我絕不善罷干休!”
俞眉遠說著,化作一片紅雲與宋陽飛出了客棧。
她一番話說得客棧中齊聚一堂的江湖豪傑盡皆失語,胸中熱血似被激起,沖向四肢。
連煜跺跺腳,朝旁邊的孟乾急道:“還不快去阻止她。看著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如此不成熟!果然與霍引一個脾性!”
孟乾沒動。
“書呆子,你也說嫂子和霍引一個脾性,誰攔得住啊!再說了,我也不想攔,早看那宋陽不順眼,嫂子不出手,我也要出手了。看不出來,嫂子的功夫倒真不賴!”嚴歡轉著手裡骰子,盯著客棧外交手的兩人笑道。
“這妹子對我胃口!她說得不錯啊,不願留下走就是,誰要敢再詆毀霍引,我秋芍白也絕不放過!”秋芍白嘻嘻笑著,手腕上盤的小蛇“嘶嘶”吐著蛇信。
她聲音頗大,說得堂上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江湖事,自有江湖的解決辦法,光靠嘴皮子不行,嫂子打敗了宋陽,他們就知道嫂子的厲害了!”竺墨海雙臂環胸,悠哉看著熱鬧。
楊如心從後頭走上,冷言道:“雲谷十人一體,誰對我兄弟姐妹家人不敬,便是對我不敬,對慈意堂不敬,我慈意堂不收不敬之人。”
“好一句十人一體!雲谷不求人!要留便留,要走便走,誰再敢詆毀霍引,我們幾人可都不會善罷甘休!”沐沉沙坐在二樓欄杆上,閒涼拋下話來。
雲谷這十個人,隨便哪個都是棘手的人物,若一下全都惹了……堂上眾人不禁同情起外面的宋陽。
宋陽已取出長刀,與俞眉遠戰到正酣。
誰也沒看出來,看著模樣甜美的小姑娘,一手鞭法竟叫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而最叫人驚愕的,竟是她的內力。
第187章 揚名
碧影鞭裂地而過,揚起滿天碎石砂礫,鞭響不斷,炸得鳥獸盡逃。長刀揮出銀光織成網,密不透風,刀刃劈過,大漠上半枯的樹應聲而折。原本守在客棧外的人都識相地遠遠跑開,以免被兩人波及。
刀與鞭在半空撞上,龐大震力從鞭上傳回,俞眉遠被迫在沙上退了十步,才穩住了身形,對面宋陽並沒比她好太多,刀上傳回的內力也逼得他後躍了兩段。
兩人相向而立。
俞眉遠一身紅衣,長發緊束腦後,打扮得像常年在黃沙大漠裡行走的旅人,頭上兜著與衣裳同色的長巾,長巾在脖間繞了一圈,從背後垂落。
孤陽長空,大漠荒沙,她那身紅褪去了艷麗,像一抹陳舊的血跡,莫名有些悲涼,卻也勇敢無畏。
“你若能贏過我手裡這把刀,我就信你,跟你進桑陵!”宋陽眉頭緊鎖,目光冷凝,他不該小看眼前的女人。動聽的話像裹著蜜糖的毒/藥,讓人無法分清真假,刀口舔血的日子對生死沒有畏懼,他是個漂泊的刀客,不懂什麼國家大義,他只相信手裡這柄刀。
“嘿,贏了宋陽,我們跟你進桑陵!”有人湊熱鬧喊起。隨著這一聲高喝,四周附和聲連連響起。
江湖事,江湖了。
“好!”俞眉遠抖開長鞭,笑容如大漠棘花。對比逞嘴皮功夫,她更喜歡這樣痛快的解決一件事。
“刀劍無眼,生死自負!”宋陽手中長刀劃開一道半月光,人飛躍至半空,朝她攻去。交手短短十數招,她已不是他眼中的無婦孺,而是一個對手,真正的對手。
俞眉遠甩鞭迎上,化火色一道。
剛才只是互探虛實,如今便要動真格了。
……
論綜合實力,俞眉遠比不上宋陽。宋陽此人雖然粗獷暴躁,但一用刀像換了個人似得變得冷靜犀利。他的刀法並不花哨,刀穩且快,每一招都衝著要害,毫無手下留情之意。俞眉遠光憑他的刀法,便能看出這是個常年遊走於生死邊緣的刀客。
只有習慣了生死,他的招式才能如此乾脆精準,沒有猶豫,所有的交鋒,都只有兩種結局,非生即死。
俞眉遠只覺得山巒般的壓力從他刀上傳來,比起宋陽刀刀致命的招式,她的長鞭顯得有些兒戲。雖說修練長鞭有些年頭,但她並未把時間全都花在武學之上,再加經驗不足,對上強敵便捉襟見肘,她能夠倚仗的,只不過是她比宋陽更加靈活的輕功。
然而騰挪躲閃久了,卻又暴露她的另一重弱點,她的體力無法支撐長久的纏鬥。
胸口劇烈起伏著,她不斷喘息,刀光自身側不斷閃過,稍有閃失她的小命便要交代。不是沒有恐懼,只是在這般情況之下,已不容她害怕。
霍錚曾說,江湖可不是她想像中的那般美好,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反面,就是生死無常。
這此時日,她才算真正領悟何謂江湖。
長刀橫劈而下,氣勢如山,她氣力已有枯竭之勢,雖說耳目聰敏,已捕到他長刀痕跡,身形跟不上,避讓之時仍是慢了一步,長刀從她手背划過,頓時血流如注。
她吃痛,手一松便丟了鞭,卻也不及去看自己手上傷口,只在地上狼狽一滾,方堪堪避開宋陽緊隨其後的第二刀。
沒了武器,她更是陷入下風。
宋陽的刀沒有間斷地向她揮去,只要一招沒有及時避讓,就是血濺當場。周圍原還有些喝彩聲,如今卻鴉雀無聲,眾人皆被這場比斗的驚險所吸引,情不自禁替俞眉遠捏了把汗,另一方卻也莫名興奮。
俞眉遠又閃了兩次,勉強避開宋陽的刀。
只是這麼避下去不是辦法,她目光四下一掃,碧影鞭離她很遠,不過……她就地一滾,衝到客棧的牆根邊,那裡有一截埋在沙中的麻繩。她不作多想地從沙中拾起麻繩,腳尖點上牆朝後一躍,躲開宋陽。
再轉身之時,麻繩已緊緊綁在她受傷的手掌上,鮮血滲進繩間,她已不知疼痛。
霍錚授她鞭法時曾雲,鞭法不必拘泥於固有招式,一切以應變為上,可演無數變化。
既然不必拘泥固有,那麼任何一樣東西,就都能夠成為她的武器。
一計上心,她便凝心靜氣。此戰不宜久拖,她要速戰速決。
宋陽見她露了個破綻,便以迅雷之速躍到她身前,長刀劈下,目光如虎。俞眉遠避無可避,亦不想再避,她雙手繃緊麻繩,迎上他的刀刃。
以繩對刀?
宋陽眯了眼,她這是在做最後的垂死之掙吧?可惜了……
刀刃劈下,重重斬向麻繩與俞眉遠。
意料中痛快的滋味並沒傳來,刀身猛烈一震,似遇上堅不可摧的硬物,他定眼望去,她手中麻繩已聚滿氣勁。
宋陽心頭一驚,剛要收刀,不料那麻繩又變得絲般柔軟,他心道不妙,已然不及。
俞眉遠揚唇狡黠一笑,《歸海經》的內力灌入繩中,麻繩可隨她心意變化。趁他刀刃壓下之時,她又迅速將麻繩纏上他的長刀。宋陽只覺得手中長刀如落入蛛網的蠅蟲,被無數柔軟卻堅韌的力量緊緊縛住,不論他如何施力都無法抽離。
這一變故來得猝不及防,俞眉遠另一手已鬆開麻繩,掌心聚滿內力,揚手揮出。宋陽只知她鞭法了得,卻不知她小小年紀,已修練《歸海經》長達十二年。若以內力論,宋陽還差她一大截。
“砰”地一聲巨響,宋陽竟被她一掌擊飛,長刀脫手。俞眉遠一甩手中麻繩,長刀化作箭影,隨之飛去。宋陽五內俱沸,吐了兩口鮮血,才勉強站住,眼角餘光便已瞥見自己的長刀掠來,他驚懼非常,卻已避之不及。
刀刃從他頸前划過,狼牙項鍊斷落,頸上紅痕閃現,卻只是擦破了他的皮。
俞眉遠手下留情,沒有要了他的命,眾人卻都看得分明,這刀差一毫一厘宋陽就已見了閻王,這樣的準頭,力道拿捏之巧,當世少有。
這場生死之斗變化太快,以至所有人都傻眼,就連宋陽自己也怔怔站在原地,成敗變化太快,一瞬顛覆。
倒是客棧口站的雲谷諸人都鬆開了手裡悄然扣緊的武器,心頭各自一松。沐沉沙、竺墨海、孟乾等人相視一笑,意會而不言傳。那一瞬間若是俞眉遠沒力扛宋陽長刀,只怕此刻他們都已出手相救。這結局,倒真真叫人驚訝。
“技不如人,我甘拜下風。桑陵我宋陽和你們同赴。”宋陽拾起長刀,抹了抹頸上血跡,乾脆認輸。
俞眉遠喘著氣,聞言沖他抱拳,並不說話,她已累到說不出話。
客棧外的喝彩聲這時方起,附和聲此起彼伏,這一戰委實精彩,出人意料。
碧影嘯金沙,紅雲震山河,俞眉遠一戰成名。
“嫂子不知道和自己交手的人是道上數一數二的刀客吧”嚴歡小聲笑道。
“初生牛犢不怕虎。”連煜懸起的心總算放下,佯怒道,“衝動誤事,你們幾個不許學她。”
他的話才落,孟乾已大步一邁,沖四周揚聲:“各位去留雲谷自不強求,但若還有人要質疑霍引,質疑雲谷,還想痛快打一場,我們哥幾個樂意奉陪。”
“……”連煜的話被當成了耳旁風。
俞眉遠揉著鼻子,滿身沙礫的走回來,楊如心一步衝出,瞪她道:“手給我。”
她一愣,乖乖伸手。
纖白的手背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沾滿沙礫與繩糙,看得周圍幾人均皺了眉。
“和小霍一個德性,總是要人操心!”楊如心拉著她就往裡走去,一面走,一面數落。
“楊姐姐,沒事。”俞眉遠待她發泄夠了才訕訕開口。
楊如心猛地回頭,眼眶通紅:“小霍不在,你照顧好自己。”
俞眉遠便沒了聲音。
……
不知是否因為有了身孕的關係,魏初九這幾日心神不寧,她總覺得魏眠曦對她的態度起了些變化,可待要細究,她卻又找不出哪裡生了變化,他仍像剛成婚時那樣待她,衣食住行樣樣照顧周全,並無差別。
從前常聽別人說懷孕的頭三月身體各種異常狀態,但她肚子裡這孩子倒叫她省心得很,並沒讓她難受。剛剛扮作俞眉遠嫁魏眠曦時,她是抱著必死之心留在他身邊,為的只是那一絲貪戀,那一點溫柔,她像他隨意撿回的一隻流浪貓,他厭煩了隨手可棄,她卻無法遺忘,只想著就是死也要死在他身邊才甘願,可如今……她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