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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過三巡,彈詞也唱完,女先兒領了賞錢退下。

    眾人都有些酒意,身上不冷了,便都下樓踏進庭院。投壺與木she的東西已經備好,俞府的公子與姑娘早就躍躍欲試,俞宗翰朗笑數聲後說了彩頭,是他書房裡收著的兩樣玩物,紫玉玲瓏球與一套微雕的紫檀樓閣行樂組,全是他們愛的。

    俞眉遠笑得眯起眼。都是投she的娛樂,這所有人當中,她認第二,就沒人當得起第一。

    她沒有讓的意思。

    果不其然,俞眉遠迎來喝彩聲陣陣。

    別說俞家的姑娘,連俞章敏和俞章華都被她遠遠甩在後面。

    一人獨得兩樣彩頭,俞眉遠好不痛快。

    她痛快了,有人就不痛快。俞眉安氣壞了,在蕙夫人甩袖扭衣怒了半天,直到眾人回了清芳樓取出酒籌行令,她方笑了。

    行的是“春上枝頭”令,俞眉遠對詩詞歌賦不在行,行到她時勉強掰了兩句,要麼對仗不工,要麼沒押到韻,惹來滿堂轟笑,她也不在乎,舉杯自罰。

    連喝了幾杯酒,酒勁上來,她就有些撐不住,滿臉通紅地討饒告罪,讓青嬈與“曇歡”扶了出去,上旁邊的廂房裡小憩。

    可才一踏進廂房,她臉上的醉酣之態就全散。

    “曇歡,找個機會偷偷把這封信遞到二老爺手上,別叫他發現是你放的。你可有辦法?”俞眉遠從袖裡掏出張紙晃了晃。

    霍錚點頭。

    這種事對他而言簡直小菜一碟。

    俞眉遠便將信塞進他手中,道了聲:“等一會他們會下樓來炙烤野味,就趁那個時候,你小心點。”

    霍錚接下信妥貼放好,並不多問。

    俞眉遠笑笑,她喜歡他的寡言。

    “青嬈,晚上你跟著我,替我多注意三嬸的動靜,一旦她有不妥要離去,就告訴我。”她轉頭又朝著青嬈吩咐。

    青嬈點頭,卻又疑惑道:“姑娘,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事若辦好了,便是一箭四雕!你等著看戲就是。”俞眉遠說罷一仰頭倒在了貴妃榻上,“現在先讓你姑娘我歪一歪,等他們下來了叫醒我!”

    ……

    樓上的酒令行到天微暗才作罷。

    庭院裡炭爐生起,爐火猩紅,白霧串天,煙燻火燎的氣味四散。喧鬧的聲響隔著門帘傳進,不用人叫喚,俞眉遠自己就一骨碌爬了起來。

    霍錚已經先一步出去了,屋裡只剩青嬈,她替俞眉遠將衣裳整了整,方扶著她出了門。

    “喲,醉鬼來了。”俞眉安手裡正拿著串好肉塊的叉子站在爐旁,一見她過來就嘲道。

    “我這是聞香而至!”俞眉遠閉眼深嗅了一口,十分陶醉。

    “什麼聞香,分明是肉味,你這饞貓!”俞眉初嗔了她一句,將自己手裡已串好的肉塊塞進她手裡。

    俞眉遠沖她撒嬌了一句:“謝謝大姐。”

    甜膩暖人,俞眉初才要笑她,便又聽她道:“大姐疼我,不如替我把肉烤了吧。炭火熏得慌,回頭折騰我一身味兒,我不想烤!”

    那肉串又被塞回俞眉初手裡。

    俞眉初佯怒地要打她,俞眉遠卻笑嘻嘻跑走,恰撞到了俞章華身上。俞章華見到她,有些欲言又止,倒是俞眉遠轉身一看是他,忙不迭地扯了他的衣袖。

    “好你個章華,總算讓我逮著。”

    “你逮我做啥?”俞章華被她說得莫名其妙。

    俞眉遠看了看四周,將他拉到了花叢邊無人處。

    “章華,昨個兒我讓人偷偷送信你給你,你怎麼還不給我回復?”她壓低的聲音里有幾分怒意。

    “你寫的信?怎麼可能?你來得剛好,我也想問你信的事。我是收到了信,不過不是你寫的,二門的張婆子說是青嬈寫來的?”俞章華很驚訝,也跟著壓了嗓子。

    “我是遣她給你送了信呀。你前幾日想給水瀲買胭脂,不是管我借了銀兩,說好前日還我的,可到昨天我都沒收到。你管自家姐姐借銀子使的事面上不好看,我總不好大張旗鼓地問你要吧,自然寫了信讓人暗暗送給你,提醒你記著這事兒。”俞眉遠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俞章華更覺得奇怪,便從衣袖裡掏出那信來遞給她。

    俞眉遠狐疑地展信,借著朦朧的天色看信,才看了兩行她便訝然瞪眼。

    “章華,這信不是我寫的!也不是我屋裡丫頭的筆跡!想是半途被人調包了。”她將信攥緊,大怒。

    “那怎麼……”俞章華嚇一跳,心裡也犯疑。

    “不知道。這信上約你今晚酉時末隨糙閣,卻沒有落款,也不知是誰借了我的手使壞,怕是有詐,你可千萬別去。”俞眉遠沉默了片刻方道。

    俞章華少年心性,最恨這種陰事,當下怒起,道:“要不將這事稟了父親?今天他剛好也在。”

    “不成。今天是父親的好日子,可別掃了他的興致,且後宅的事還是要問蕙夫人。等明天吧,這信先放我這裡,明天我與你一起去找蕙夫人,將這事查清。我斷不容許有人污了我房裡丫頭的名聲,去行這骯髒事!”俞眉遠按住了他的肩。

    “也是。四姐姐思慮周全。”俞章華點了頭。

    “對了,這事你可有告訴過別人?”她又問。

    “沒。昨夜才拿到的信,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我沒敢告訴任何人。本想找機會先問問你,誰知等到現在才有機會。”俞章華雖風流,卻也不是傻的。

    “那就好。這事還是先別告訴其他人。”俞眉遠將信細細折好,收進了自己荷包里,再次告誡他。

    “你今晚可要好好呆在這裡,別叫人拿住痛腳!”

    “我曉得!”

    “過去吧。”俞眉遠朝前頭呶呶嘴。

    俞章華與她對視一眼,轉身跑到院中。

    俞眉遠盯著他的背景,咬唇一笑。

    ……

    眾人烤了一會肉,覺得熏得很,又兼天色晚了發寒,便都丟開手回了樓上。

    水榭戲台上大戲開場,咿咿呀呀的唱曲聲傳來。

    “姑娘,信已經送到二老爺手中,他已經看了。”霍錚跟她回樓上,在她耳邊細語一聲。

    俞眉遠正閉眼敲桌合拍,聞言也不回答,只笑了笑作罷。

    戲唱了兩齣,酒過幾巡,天色更沉,清芳樓里的人興致依舊不減。

    酉時將末。

    “姑娘,三夫人起身了。”青嬈忽在俞眉遠耳邊暗道。

    俞眉遠半閉的眼驟然睜開,直望而去。

    羅雨晴似乎多飲了幾杯酒,已不勝酒力,由巧兒扶著離席,正緩緩下樓。

    “曇歡,你在抱翠湖的岔道口前截住她們。不管用什麼辦法,哪怕敲暈那巧兒,你也將羅雨晴給我帶到暖意閣去。”俞眉遠讓霍錚俯身,她在他耳邊細語一番。

    霍錚便跟著悄然離去。

    稍頃,俞眉遠又讓青嬈跟著離去。

    少了羅雨晴與青嬈二人,席上有兩人的目光便如狼般泛起亮光來。

    俞眉遠用手將頭支在桌上,歪眼望去。

    俞章銳與俞宗耀這對父子也先後離了席。

    好戲……真要開場了。

    第49章 惡棍

    戲台上的戲熱熱鬧鬧唱著,俞眉遠懶懶坐在位置上聽著。隔著泠泠的水聲,那曲子聽起來別有一番清韻。戲台的光線不甚明亮,又隔得遠,清芳樓里的人只能看到台上妖嬈嫵媚的身影,借著水上倒映的細碎月光,不像在唱戲,倒像是皮影戲。

    酒宴已酣,眾人沒有散的意思,聽曲的聽曲,行令的行令,滿堂喧囂。俞眉遠目光緩緩從堂上一一巡過,俞宗翰聽戲聽得正開心,半閉著眼喝著酒,老太太則與旁邊的媳孫女們說笑,蕙夫人端方坐著,她身後的二姨娘和三姨娘已經站了一晚上,到了酉時末二姨娘何氏在她耳邊低語幾聲,蕙夫人方擺擺手,讓她退下。二姨娘何氏垂了頭恭敬退下,蕙夫人方望著她的背影笑了笑。錢寶兒與蕙夫人說著話,視線也從廳上掃過,臉色忽微微一沉,笑著找了個藉口,很快也離席。

    滿眼望去,這廳上一切似風平浪靜的海面,一切暗涌都埋在了底下,誰也不露半點心思在臉上。

    俞眉遠打了個哈欠,後頭隨侍的人已換成了榴煙。

    戌時初,席面上換過一輪熱菜。俞眉遠讓榴煙給打了碗羊肉湯,燉得爛爛的肉毫無腥膻,皮質彈牙,湯頭濃郁。俞眉遠痛快喝了幾口,便覺得胃暖得舒服,就是一會出去了,也不會寒得慌。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一個念頭還沒下去,外面就有個婆子匆匆跑來,被門坎絆了一腳,連滾帶爬地進了廳。

    那是園子裡管各處火燭及巡夜的孫婆子。

    “不……不好了……打起來了,打起來了!”那孫婆子趴在地上,慌慌張張地開口。

    滿屋子的人都嚇了一大跳,齊刷刷望來。杜老太太從榻上坐直了怒道:“什麼打起來了,你把話說清楚來!”

    “老爺的大壽,你進來說這樣不祥之語,還不快說!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來,便捆了出去,先打三十大板再說。”蕙夫人拍了桌子怒道,她雖生得溫柔,聲音也輕細,然一發作起來,自然而然便帶了十成威嚴。

    “是……是是……北園隨糙閣那裡,二老爺、銳少爺、二夫人還有二姨娘……打起來了!”孫婆子被嚇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話也說不利索。

    “什麼?!”杜老太太驚得從榻上站起,俞眉安和桑南忙一左一右地攙住了她。

    “你說什麼諢話,二房的人怎麼好好的和二姨娘打起來了?”蕙夫人也“騰”地站起,她語畢忽覺哪處不對,目光在廳上一掃,望見了站在人群裡頭的俞章銳。

    和前天她收到的消息不一樣了?

    這會俞章銳不是應該在隨糙閣里?

    俞眉遠沒事人似的把最後一塊肉舀進口中,爛爛的肉嚼起來噴香四溢,舒坦死了。

    “先是銳少爺把二老爺打了,然後二老爺又打起銳少爺,接著二姨娘又與二老爺吵起來,跟著二夫人進去了,先打了二姨娘,如今正追著二老爺在園子裡跑!”孫婆子忙開口回話。

    她因懼怕被罰,又兼年紀大了一路跑過來,正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這番話說得太急,聲音含糊不清,眾人便都沒聽明白,只囫輪聽出些事情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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