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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人將她抱回來的?
她眉頭大蹙。
這個人的來歷身份目的都成謎,到底是誰?又為何要幫她?
這一覺她睡了許久,屋裡沒有人,只有外間傳來的隱約響動。她得不到答案,便掀被下床。喉間干如火燒,隱約還有昨晚的血腥味纏在口中與鼻腔里,提醒她昨晚的事並非南柯一夢。
她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邊飲著一邊朝明堂行去。
才出了茜紗櫥,她就看到到有人踩著杌子正踮著腳往翹頭案後的博古架上探去。
“你在做什麼?”俞眉遠眼一沉,喝問道。
這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不已。
前面那人被她嚇到,手上動作一亂,只聽“嘩啦”幾聲,格子裡收放的紙張紛紛揚揚地落下,這人搖晃了兩下,“唉呀”一聲從杌子上摔下。
是曇歡。
看到滿地凌亂,俞眉遠臉色更難看了。
“四姑娘。”青嬈聽到響動掀簾而入,見到屋裡亂象一怔,“這怎麼回事?”
“誰讓她進來的?”俞眉遠將茶盞重重擱到桌上。
“周媽媽……房間的架子有段時間沒有收拾過了,所以就讓她進來擦洗擦洗。以前……不也這樣,四姑娘,可是有什麼不妥?”青嬈一眼看出她動怒,可又想不明白是何原因,便小心翼翼地回答。
俞眉遠看了眼曇歡,後者正滿臉不知所措地站著,她腳邊落滿宣紙。
這些紙上都是塗鴉,是她從小畫到大的東西,亂七八糟的沒人看懂過,她不許人丟,就都收在後面的博古架上。
屋裡的家什每隔一段時間都有人擦洗,她從沒管過,今日不知怎麼了,她忽然有些疑神疑鬼,大抵是被昨晚的事給鬧的。
這麼想著,她放緩了語氣:“沒事,以後做事小心點。”
青嬈忙不迭地點頭,又推了把曇歡。
“其她人呢?”俞眉遠又問道。
“周媽媽帶榴煙姐姐去庫房了。才剛惠夫人打發人過來,說是榮國公府送了兩筐梨子,讓我們遣人去取,雲謠就去了。”
俞眉遠點點頭,不再多問,她坐到桌邊,喝了兩口茶,忽覺得身上粘粘膩膩。
昨晚療傷時她出了一身汗,捂在厚衣中就這麼睡了一夜,如今當然不舒服極了。
“姑娘,我服侍你梳洗吧,今日廚房熬了赤豆粥,加點桂花蜜,很是慡口,你一會用點?”青嬈上前又往她杯里倒了杯茶。
“不急。等曇歡收拾完了,你們去準備一下,我想先沐浴。”俞眉遠捏捏自己的眉心。
那廂,曇歡動作一滯。
沐浴?!
“嗯,好。”青嬈點點頭,
俞眉遠便不多說,低頭時看到腳邊落的一張紙,她便俯身拾起。
這一看,她神色頓改。
又驚,又急。
紙上是她兒時塗鴉所畫的墨色線人,只是不知何時被人用硃筆在畫上作了記號。
“曇歡,把畫拿過來!”俞眉遠急道。
曇歡疑惑地送上畫。
俞眉遠接過,快速翻起。
每一張畫都已被人作了記號,看著毫無厘頭,可這些記號卻畫在人物的關節與一些要穴之上。
她心懸起。
這畫……是《歸海經》上的招式。
當初她強硬背下,後來為防遺忘,便以這樣的方式描繪下來。
孩子的塗鴉無甚特別,她也從不讓人刻意保存,防的就是扎別人的眼,怎知還是讓人察覺了?
可這記號,似乎只是在提醒她修練時的要點。
她忽想起昨晚那人。
是他麼?
第34章 沐浴
香湯香胰備好,滿室熱氣氤氳,氣溫陡然上升,青嬈將手探入水中拔動一番試著熱度。
水聲“嘩嘩”,像根絲弦,牽引著心跳。
“你這丫頭,怎麼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外?”榴煙的聲音傳來。
她和周素馨已經領了東西回來。
曇歡轉頭,看到正好奇盯著自己的榴煙。榴煙見她呆呆的,便伸手往她額上探去,她往後一傾,避過了榴煙的手。
自己摸了摸頭,曇歡臉一燙,她果然出了一身汗。
“姑娘要服侍沐浴,我不會。”曇歡老實開口。
榴煙一怔,反應過來後爆出一頓笑聲。
“你……就為這個急得滿頭汗?哈哈哈……”榴煙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怎麼了?笑成這樣?”青嬈從裡頭出來,不解地看著二人。
“這實誠的孩子!”榴煙指著曇歡,把她說的話重複了一遍,青嬈都跟著笑起。
曇歡被裡頭的熱氣蒸得全身難受,咬牙切齒地站著任她們笑。
“怎麼嚇成這樣?姑娘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她很好伺候的,輕易不罰人。服侍她沐浴也簡單,你幫她更衣,將舊衣收好,褻衣褻褲和外衫分開,其他事都煩不到你;待姑娘出浴,你扶她出來,替她擦身拭水,再將新衣替她換上,用大棉巾子給她絞發,就差不多了。”青嬈雖笑著,卻還是向曇歡說起俞眉遠沐浴時的習慣。
曇歡那汗沁得更歡暢了。
青嬈的話,畫面感太強。
“小蹄子,你就別逗她了。”榴煙推了青嬈一把,笑罵道,“從小到大,四姑娘近身的事幾時輪著旁人了?還不都是你和周媽媽把著,如今你和她說這些有什麼用,橫豎姑娘也不會讓別人貼身服侍。瞧把她嚇得,還不放她出去做正經的活。”
俞眉遠身邊的丫頭婆子雖多,但她從來沒讓周素馨和青嬈以外的人伺候過她貼身事宜,這事她屋裡的人都知道。
青嬈反被榴煙說得不好意思起來,便道:“姑娘的心思那可說不準,再者論總有個意料外的情況,保不定哪天姑娘就要用到你們,早點知事總沒錯。”
“話是沒錯,可你瞧她……”榴煙看了眼曇歡,又是一通笑,“不中用的,快出去,這裡有你青嬈姐姐就可以了。”
曇歡如得大赦般出了屋子,一溜煙跑得連影子都沒了。
榴煙在後頭笑得直不起腰。
……
洗了澡,俞眉遠身上懶懶的。她臉色還有些蒼白,唇間的傷口結了痂,這副模樣讓周素馨見著了又是一頓慌,差點要遣人去稟了老太太讓請醫生,到底被俞眉遠給攔了下來。
俞府請了幾個先生在家裡授課,姑娘都要進家學學功課,逢五一休沐,如遇節慶大事也休。今日學堂教的是針線上的功課,俞眉遠本就懶怠學習,如今便告了假躲在屋裡,拿著那疊塗鴉歪在羅漢榻上看著。
反正這家學她五天打魚兩天曬網,大家也都習慣了,沒人會拘著她,不像俞眉初和俞眉安,一課都不落,前者是自己要學,後者是被惠夫人逼的。
早上她把屋裡的丫頭問了一大圈,誰都不知道這圖上的硃筆批註是誰添上去的。這倒也不奇怪,若真是那人,他武藝精絕,要想悄無聲息地進來易如反掌。
可她轉念一想,按這情形她這屋子豈非成了任人進出的無人之地?
寒意頓時竄上背脊。
她勉強收斂心神,仔細看圖上的批註。
其實圖中的招式俞眉遠並未花大時間練習過,這些招式不像內功心法,悄悄躲在床上或者尋個隱蔽所在就能修練,它練習起來會弄出大動靜,容易引來側目。為避免引來暗中蟄伏的人,俞眉遠很少練習,故而造成她空有內力,而無招式的局面。
“姑娘,老太太遣了桑南姐姐來看姑娘了。”雲謠掀了帘子迎進一人。
俞眉遠忙將畫往枕下一塞,揚了笑望去。
桑南從屋外進來,她穿了蔥黃比甲,腰間束著柳綠汗巾,慡利的顏色讓她顯得越發苗條幹練,臉上的笑仍是淡淡的,但比起從前要更加沉穩了。她早過了放出去配人的年紀,前兩年已在老太太面前發過誓,一輩子不嫁,只服侍老太太終老。老太太也習慣她的伺候,便留著她在身邊。
“桑南姐姐快過來。”還沒等桑南開口,俞眉遠就先坐直身子,朝她招手。
桑南本欲行禮,見她這模樣,便收了虛禮上前。
“聽說四姑娘身子不大好,老太太就遣了奴婢過來瞧瞧。老太太叮囑,若真是病了,可別怕麻煩,該請醫請醫,該用藥用藥,千萬別諱疾忌醫。”桑南一邊說著,一邊上上下下地打量俞眉遠,“四姑娘這是哪裡不痛快,嘴上都起燎泡了?”
俞眉遠訕訕一笑,拉了她的手讓她坐下,道:“沒什麼,秋燥,我又貪食,吃多了點心,火氣發出來,就這樣了。周媽媽已經讓廚房熬些清涼敗火的茶來,我吃吃就沒事。驚動老太太,又勞煩姐姐跑這一趟,是阿遠的錯。姐姐既然來了,就在我屋裡吃杯茶,用些點心。我這裡值錢東西沒有,就是吃的……嘿嘿。”
她說著使了個眼色,青嬈忙將倒好的茶端來,榴煙也捧了八格的描金漆盒過來,盒裡頭滿滿當當全是各色乾果零嘴。
桑南推不掉,只能就著青嬈的手喝了茶,又摸了把炒瓜子,才被放開。
“難怪你嘴上要長燎泡,原來每天都這麼饞嘴。”桑南笑著嗔了句,“你們別鬧,我來這還有正經事要問你。”
“什麼事?”俞眉遠說著也伸手去摸果子,被桑南輕拍了一下爪子,她才作罷。
“三天後南華山素清宮打平安醮,老太太今年打算帶家裡姐妹去看戲瞧瞧熱鬧,在山上齋戒三日,讓我來問你要去不要。若是要去,你把要帶的丫頭名字報了來,我們好準備車馬;若是不去……瞧你這病怏怏的,家學都去不了,怕是也去不了南華山了。”桑南說著故意逗她。
“哪能啊,我好得很!”俞眉遠神色一振,“好姐姐,我身體壯實得很,肯定能去!一會我就把帶的丫頭名字給你送去。”
她想了想,又問:“姐姐,都有哪些人去呢?”
“老太太和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還有兩園的兄弟姐妹們。大老爺若得空,也會同去,若不得空,則由二老爺主持。”桑南把她的爪子按下,站起身來,“行了,話我也送到了,你若要去,趕緊把身體調好。我那還有事,先回去了。”
俞眉遠點頭如搗蒜。
桑南一離,她屋裡就炸了。
能有機會離開俞府,別說這些丫頭婆子,就是俞眉遠自己,都開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