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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章敏想阻止都來不及。
“放肆!你與她豈能相提並論。她與本王是過命之交,本王願意寵著她讓著她,那是本王的事,你算什麼?”霍錚臉徹底沉下,衣袖一拂,甩出獵獵風聲。
冷意與殺氣同時放出,竟將俞眉安嚇得“卟嗵”一聲跪到了地上。
俞眉遠臉忽然燙起。這個霍錚,怎麼發起脾氣來胡亂說話?什麼寵著讓著?
“嘖,我還是第一次見他擺晉王的架子發脾氣,開眼界了!”長寧在她耳邊小聲嘀咕著。
老實說,俞眉遠也很驚訝。她習慣了霍錚的笑臉和幽默,總覺得他不會發怒,從沒想過他板起臉發脾氣時,竟有雷霆之威。
“晉王殿下,舍妹年幼不知禮,還望殿下恕罪。”俞章華急得額頭出汗。
俞眉安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只垂頭瑟瑟發抖。
“好了,你快把她嚇暈了。”俞眉遠從後邊偷偷扯扯他的衣袖。
霍錚轉過頭來,臉上半絲怒氣都沒有。
“你怎麼知道我是嚇唬她?”
被她看穿了,他只是佯怒而已。
“我怎麼不知?我和你不是過命之交嗎?”她鬆手,聲音壓得很低,強忍著笑。
“你這些姐妹不敲打一下不成。以後有人再欺負你,你報我的名字,我給你撐腰。”霍錚也小聲道。
“你怎麼知道有人會欺負我?”俞眉遠就納了悶了。
霍錚只是挑挑眉,想了想又道:“你這脾氣,就算有人欺負你,你也會撓回去,算我白操心。”
“阿安,還不快向殿下賠禮。”見霍錚不理他們,俞章華又朝俞眉安道。
“罷了,今日看在阿遠的面上,本王不與你們一般見識。那孫盈傷得不輕,趕緊帶走。”霍錚擺擺手,不想再聽到他們的聲音。
“多謝殿下開恩。”俞章敏這才鬆了口氣。
俞眉遠看眼孫盈和俞章華,又道:“大哥,今日鬧成這樣,孫姐姐受了傷,章華也犯了錯,我們再呆下去不合適,要不與太子告個罪,我們先回府吧。”
“也好,確實不宜再留。”俞章敏點點頭。
一聽俞眉遠要走,霍錚的心情瞬間低落,眼神跟著涼了下來。
俞章敏拉起了俞眉安,匆匆向霍錚辭別。霍錚就叫了兩個宮人幫忙,俞眉安陪著將孫盈抬往飛鳳行館,俞章敏則拘著俞章華前去與太子告罪。
俞眉遠要去尋俞眉初,便也揮揮手與霍錚道別。
“你小心點霍昭,近日沒事不要外出了。”
臨去前,霍錚不放心,又囑咐她。
“多謝關心,我會注意的。”俞眉遠笑笑,沖他抱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
言罷,她轉身離去。
霍錚便只站原地,目送她離去。
與她朝夕相伴了七個多月,如今……再也不會有那樣的機會了。
等俞眉遠的身影徹底消失,長寧才眨巴著眼睛粘過來。
“二皇兄,宮裡也有人欺負我。”
霍錚看了她兩眼,道:“自己搞定!”
長寧臉一垮。
二皇兄沒人性!
……
回府時才傍晚,俞眉遠進了暖意閣後便只說身上疲乏,留了青嬈一人在身邊服侍,把其他人都趕了出去。曇歡這事一出,她這裡能信任的人只剩下青嬈。
俞章敏和俞眉安分別向俞宗翰與蕙夫人回稟今日之事,俞眉遠料想明天這兩人與杜老太太必定要見自己,她只能趁著這時間將近日的事沉下心來好好想過一遍。
失蹤的南華山名錄下冊被曇歡藏起,如今她人已失蹤,俞眉遠也不知道她偷走這份名錄是為了何事,到底是曇歡與月尊教的人勾結,還是別有所圖,她找不答案。
心裡事重,青嬈給她端來了晚飯,她也沒心思吃,只胡亂扒了兩口,就在燈下將曇歡手上的那份名錄與何氏後來默出的名錄翻開查看。
人員上並無太大出入。
這些日子她也打聽了不少人,對眼前的名字已不再陌生。
根據南華山時月鬼的身形與高度,她已將這些名字排除得差不多。月鬼應是關外人,身形比起中原女子要高挑不少,整個園子裡能滿足這個條件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她身上有五靈香的味道,無形間又將範圍縮小了不少。
單憑身形來看,老太太身邊的桑南與桐影、蕙夫人身邊跟著的三姨娘丁氏、俞章華屋裡的大丫頭扶嫣,這些人都是高挑纖瘦且能接觸到五靈香的人,其中扶嫣隨俞章華住在外院,平時不是經常出入後宅,因而她的可能性又相對小了些,而桐影是在徐言娘離府後才到俞府的,時間之上也不對,她也不可能。
俞眉遠沉思著,又細細對比兩份名錄上的名字。
這仔細一看,她才發現那曇歡手裡那份名錄原稿上被人做了記號。墨色的記號打在了桑南與丁氏的名字旁邊。
和她心中的猜測一模一樣。
莫非曇歡進俞府也為了找月鬼?可目的呢?他到底是什麼人?
俞眉遠想不通,便暫時放下曇歡之事,將心思轉回名錄之上。
憑心而論,她更傾向於桑南。桑南進園子的時間正是徐言娘離府前兩年,她一直都呆在杜老太太的身邊,把著老太太院裡的大小事務,對後宅所有事也都瞭若指掌,要想下手做些事是輕而易舉的。
再來便是丁氏。
丁氏此人極為低調,哪怕是參與了協理管家,她也沒顯露過半分得意,不像二姨娘何氏。她原是蕙夫人的陪嫁丫頭,在蕙夫人懷孕期間開了臉,被俞宗翰收在屋裡,很快懷上六姑娘眉婷。她為人溫順謙卑、沉默寡言,在府里中這麼多年,俞眉遠幾乎不曾聽說她得罪過什麼人。又要管家理事,又要應對蕙夫人,若說她手裡沒些能耐,俞眉遠是不相信的。
說起來,她那六妹妹俞眉婷倒與丁氏如出一轍。俞眉婷是俞府年紀最小的一個姑娘,不過也就比她小了一年,平時與她娘一樣沉默寡言,在園子裡是最不受寵,也幾乎要被人遺忘的人。
上輩子,俞眉婷的婚事同樣被蕙夫人利用來換取了某些利益,嫁給了蕙夫人娘家榮國公庶出的小兒子。但她的命運十分特別,說不上是好是壞。她嫁人之後沒多久,榮國公家裡先是要承爵的嫡子病故,緊接著第二子騎馬意外摔成全癱,再來就是榮國公夫人,她的婆婆憂傷成疾,變得瘋瘋癲癲。
榮國公府無嫡子承爵,榮國公只能將這位庶出的小兒子記到正妻名下,上書由他承爵,以保家族富貴,連帶著俞眉婷也得了誥命,一時風頭無雙。只不過,她丈夫承爵沒多久,便同樣病故,膝下只留了一位妾室所生的兒子,後來被俞眉婷抱到膝下撫養。
就這樣,俞眉婷一個寡婦帶著兒子,在虎狼親戚的環伺之下,不知怎地到後來竟把持了整個榮國公府,成為了整個榮國公府說一不二的榮國公夫人,就連蕙夫人同她說話都要低聲細氣。
說她命好,可她年輕守寡,又沒生養;說她命不好,可到後來她卻爬到這樣的高位,叫人始料未及。
只不過,若丁氏是月鬼,她怎會讓自己女兒陷入這般境地,又怎會做了俞家的妾室?
俞眉遠細思了半天,沒有結果,便暫時丟開手去。
天色已晚,她鬧騰一天,卻毫無倦意。
吹息了燭火,她躲進帳中,拋開所有,修行起《歸海經》。
夜深,人靜。
她的《歸海經》,已到瓶頸。
……
翌日,她起個大早。
天色還很朦朧,青嬈才剛剛起身去廚房要熱水,她已穿戴完畢。
拿冷水撲了臉,隨意洗漱一番,俞眉遠沒帶任何人就出了暖意閣,去往何氏所在的長齋堂。
何氏也起得早,俞眉遠到時,何氏正跪在長齋堂的佛象前頌經。木魚聲“叩叩”,一下下敲打著,迴響在長齋堂內。從背後望去,何氏腰骨纖纖,挺得筆直,倒顯出幾許虔誠來,只是不知,她這聲聲佛頌之間,求的是什麼?
“二姨娘。”她在門口喚了一聲。
何氏轉頭見到她,臉上大喜,從地上爬起衝到她身前。
“我聽說了,孫盈昨天被打了?”
“是啊,至少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姨娘可以安心一些日子了。”俞眉遠淡道。
“哼,小賤人,怎沒把她打死算了,倒連累我兒。那小賤人狡詐,分明是她自己想進飛鳳行館,存了攀龍附鳳之心,攛掇我兒帶她進去,如今卻把事全賴到章華頭上,真是可恨!你怎麼不幫章華分辨一二,由著這小賤人亂咬人?”何氏忽又咬牙切齒道。
“姨娘被關在長齋堂里,對外面的消息倒還靈通得很。”俞眉遠笑著坐到椅上,提起桌上的茶壺,替自己倒了碗茶,慢條斯理喝起。
何氏走到她面前,眼神一閃,問道:“是你出的手?”
俞眉遠將茶碗往桌上一放,道:“我既然答應你要幫你對付孫盈,自然是說到做到,這只是一點點的甜頭。”
“那你想我替你做什麼?總得先想法子將我弄出這鬼地方,我才能幫你。”何氏放柔語氣,提起茶壺,替她斟起茶來。
俞眉遠聞言不答,只是笑著盯著她。
明明是笑臉,眼神卻像冷刀子般望進她心裡。
何氏心裡顫了顫,覺得自己的心思在她眼裡無所遁形。
俞眉遠輕叩了兩下桌面,道:“再倒就溢出來了,姨娘,你慌什麼?我來這裡就是為了這事。”
何氏一驚,忙放下茶壺,定神一看,卻發現碗裡茶水才倒了一半不到,她被這小丫頭給唬住了。
“那你還不快讓我出去?”何氏俏臉一沉,怒道。
“姨娘,醜話我先跟你說在前頭。你別想著讓我幫你出了長齋堂,你就能過河拆橋,不認我這個主子。我昨天能讓孫盈挨這十個板子,明天一樣能十倍從章華身上收回。想想去年父親壽辰上的事,只讓你進長齋堂靜養幾個月,已經是手下留情,下次再惹我,可就沒這麼簡單了。”俞眉遠緩緩說著,見她似要發作,便將唇角輕揚,“姨娘只需想想,若我向官府告發孫盈私藏歡喜散,官府順藤摸瓜查下去,會不會查到章華身上呢?讓人知道俞府三公子吸食歡喜散,呵……”
何氏的臉頓時煞白。
“你……你想怎樣?”
“出去之後,替我做幾件事。”俞眉遠對她的恐懼滿意極了,“第一件事,去老太太身邊呆著,替我盯著她屋裡的一舉一動;第二件事,幫我查查丁氏和桑南的底,唔,還有眉婷;另有,我要大房二房這些年的帳目明細,以及府里這幾年大項的銀子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