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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眉遠扭頭看到他,應了一聲便拋下魚叉,從石上跳下,朝他奔去。
霍引見她跟來,一聲不吭轉身朝遠處行去。俞眉遠叫了他兩聲,發現他不理人,便跑到他身邊仰頭望去。
總是對她笑的小霍哥哥今天臉色不虞,似乎在生氣。
……
霍引走到山邊稀疏的樹林裡才停下腳步。
俞眉遠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他,只好道:“小霍哥哥,叫我過來有事?”
霍引便將手裡的東西一抬。
紅漆的食盒上勾了金色的小鯉與白蓮,十分别致。俞眉遠不解何意,便伸手打開食盒,盒裡裝的東西她早已知曉,四色花樣的糕點,輕粉紅香,顏色嬌嫩,淡香沁人。
“這是今日楊姐姐做的點心,看起來很誘人,你不嘗嘗?”
他還是不開口,只是望著她,俞眉遠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好自說自話唱獨角戲。
霍引看了看盒裡的點心。
她以為他認不出她的手藝嗎?這樣的四色糕點,從前在俞府時,她就做過。
如今拐彎抹角撮和他與別的姑娘?
霍引很生氣,然而那氣他沒法沖她發。沒辦法,自己造的孽,自己結的果,怎樣也要咬牙吞了。因為他是霍引,不是她心裡的霍錚!
“阿遠,這是你做的吧?”霍引沉聲道。
“……”俞眉遠納了悶了,他怎麼能肯定這是她做的?“不是,是我教俞姐姐做的。”
“以後不要玩這種無聊的把戲,我與如心向來以朋友相交,別無其他。”霍引從她手裡取回食盒蓋子,“砰”一聲蓋上。
“無聊的把戲?我沒有……”俞眉遠有些冤枉,從惠城魏眠曦受傷之事起,她就沒再動過撮和的想法了。
“你在惠城時盤算的念頭,真當我看不出來?”霍引把食盒塞進了她懷中。
俞眉遠閉上了嘴,既不反駁也不承認。
“阿遠,別再多此一舉,我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若有心,不如撮和撮和我與她。”霍引嘆口氣,放緩語氣。
“哦。”俞眉遠雖有些驚訝,卻只淡淡應了聲,“我知道了,對不起。”
她便不多解釋,認下了這事。
“你怎麼不問我喜歡誰?”霍引見她的反應,又好氣又好笑,還有些不是滋味。
傍晚的紅霞染得天邊如翻灑滿桌的胭脂,俞眉遠微垂著頭站在他身前,像個聽訓的孩子。
“你喜歡的人,我哪認識。”俞眉遠悶悶不樂道。
她忽然有絲不快,很莫名。
“你認識。”他很肯定道。
“我和你都認識的姑娘,只有楊姐姐,青嬈和向觀柔,你既然對楊姐姐無意,總不至於要告訴我……你看中的人是青嬈吧?或者是向觀柔”俞眉遠糾結了。
“不是。”霍引也糾結了。
“那還能有誰?”俞眉遠想不出來。
霍引深深一呼吸,下了決定……
“有人來了?!”俞眉遠卻忽往旁邊走了幾步,望向來時路。
她聽到了馬蹄聲。
“嘚嘚”馬蹄聲很快就由遠傳來,漸漸變大,來時的糙坡上飛躥來一匹馬兒,上面的人見到霍引立刻拉緊韁繩,從馬上躍下:“霍大哥。”
“文勝,找我?”霍引只得暫拋心事,上前一步問道。
來的人是太清山的文勝。
“嗯。霍大哥,剛才我例行巡察時,在我們鏢車附近發現了這個。”文勝說著遞上手裡的東西。
霍引接過一看,那物是片不起眼的灰瓦,瓦上有些炭粉,畫了只簡陋的蛇。
“潛龍寨?”他神色頓時凝斂。
“
看樣子應該是。”文勝回道。
“這是什麼?”俞眉遠不解。
“白雪嶺上有幫占山為王的山匪,名為潛龍寨,這蛇就是潛龍寨的信物。越接近赤潼關,這裡的馬賊山匪就越多,從前常因爭奪同一鏢物而起爭執,後來慢慢形成了規矩,誰先發現鏢物,就在這鏢物附近放下自己幫派的信物,好叫別的幫派知道。”霍引捏緊瓦片,解釋了句,又問文勝,“送拜山帖的人回來了?”
“前日已回。”文勝道。
俞眉遠聽著二人之間的對話,自己斟酌著。拜山帖她聽說過,這都是道上的規矩。行鏢之人為求押鏢穩妥,每要路過勢力龐大的山匪馬賊幫派時,便會提前送上拜山帖,封幾兩辛苦銀子,再將鏢局的名號寫上,好讓對方知道自己的來歷,以免不必要的衝突。
若是這些山匪馬賊接下派山帖,便證明這批鏢他們不會動心思,若是不接,那這趟鏢便凶多吉少。
昌陽至今,他們已經送出好幾封拜山帖,因雲谷與北三省幾大門派的名頭,這一路上倒無人敢犯。
去白雪嶺上送拜山帖的人很早就提前出發了,於前日就回到白雪鎮上等他們。據回報,這拜山帖對方已經收下,可如今他們卻又在鏢車附近發現了這信物,也不知潛龍寨到底什麼打算。
拜山帖只是約定俗成的規矩,有人不願守規矩也不足為奇,只是這潛龍寨人多勢眾,若是真要劫鏢,他們的麻煩就大了。
“回去再說。”霍引從文勝手裡接過馬韁,轉頭看了眼俞眉遠。
“你有急事,先騎馬回吧,我自己走回去就成。”俞眉遠知他何意,便回道。
“那我先走一步,文勝,你陪她走回來。”事態緊急,霍引不再耽擱,他一踏馬蹬就上了馬,飛馳而去。
馬蹄聲遠去,林間又靜下。俞眉遠和文勝也快步往回走,不作停留。
……
從樹林到他們營地並不遠,他們走得快,沒多久也到了。
俞眉遠和文勝不熟,一路上兩人都沉默走著,不知怎地,她心思又飄到了霍引最後那番話上。
他說他喜歡的姑娘是她認識的,可他也不像是喜歡青嬈的模樣,向觀柔就更加不可能了,可除了她們,她與他還認識別的姑娘?
他認識的姑娘里,她只知道楊如心、青嬈與向觀柔,沒有其她人了,除了……
她自己。
俞眉遠猛地煞住腳步。
她漏算了她自己。
“俞姑娘,怎麼了?”文勝見她突然停步,奇道。
俞眉遠搖搖頭,驚疑地望向營地里正站在眾人之間說話的霍引,一時間對自己的這個想法不知該作何評價。
如果霍引喜歡她……
她一抱腦袋,不再往下想。
這個念頭乍起的時候,她第一個反應竟是要躲,而不是拒絕。她心裡明明還愛著霍錚,要做的只有拒絕,可為何這個瞬間,她想到的的竟是躲?
“俞姑娘?”文勝擔心地望她。
“我沒事。”她回過神來,覺得雙頰發燙,不敢再看遠處霍引,胡亂回了句,她不自覺地撫上自己左手手腕。
撫了兩下,她覺得不對勁,低頭看去。
手腕上空空如也,青嬈編的手繩已經不在了。
她這才記起,在湖邊抓魚時,因總要探手入水,她怕弄髒了簇新的繩,便將之摘下擱在了旁邊的石上。
“文勝,你先回去,我落了東西在湖邊,過去找找。”俞眉遠扔下一句話,轉頭飛速跑去湖邊。
天色微沉,湖面一片靜謐,倒映著天空與樹影,風拂過身,帶來些涼意。
俞眉遠卻出了身汗。
她找了自己剛才站的石頭,又沿著湖泊繞了一大圈,就是沒有找著那根手繩。
繩上有曇歡送的平安扣,她一向珍而重之地收藏著,不想今日第一天戴到手上,便將其遺失,俞眉遠心情差到極致。
天又暗了些許,肉眼已經很難再看清湖邊情景,俞眉遠只得暫時作罷,回了營地。
霍引還在和諸人商量潛龍寨的事,甚至將魏眠曦都請了過去,可想而知這事的重要。另一側已經生起篝火,錢老六和吳涯正在收拾今晚的晚飯,白天抓了許多魚,他們打算都烤來吃。白煙裊裊生起,淡淡魚香飄來,俞眉遠悶悶不樂地走了過去。
火上支了幾個架子,魚被細樹枝串著擱在火上翻烤著,楊如心也在這裡幫襯著。
她耳力好,沒走近,就聽到他們三人在閒談。
“給你們看件好東西。”錢老六從懷裡摸出個東西,放在掌心攤出。
“這是……”吳涯從他手心拈起那物,對著火光仔細看去,臉色忽變,“你個死胖子,哪來的這寶貝?”
“湖邊撿的。”錢老六從他手裡奪回那東西,小心翼翼呵口氣,用袖口擦了擦。
“老六,再給我看看仔細。這東西可不尋常。”吳涯道。
他與錢老六過去乾的是盜墓摸寶的行當,自然練就一雙識寶的火眼金睛。
“嘿嘿,當然不同尋常。龍影玉,當世唯一。”錢老六得意洋洋道,不肯把寶貝再借給吳涯。
“不可能。龍影玉是當今皇后娘家崔氏的家傳之寶,當世只有一枚,我聽俞大夫說過,晉王殿下出生之時,崔皇后就親自將其賜給了他,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出現?打死我也不信。”吳涯搖頭如拔浪鼓。
錢老六不樂意了,又把東西擺到吳涯面前:“你看清楚了,龍影玉,玉間墨影如龍,見光則游,似青龍在天,故名龍影玉。這還能有假你倒是給我造個來看看!”
“真……真的是龍影玉!”吳涯驚愕。
“你們在看什麼,這麼稀罕。”對面正翻魚的楊如心好奇了。
錢老六將東西從吳涯眼前收回,起身獻寶似地跑到楊如心面前,主動將東西遞去:“楊大夫,給你看件寶貝,龍影玉!”
楊如心含笑低頭望去,在瞧見他掌中那物時,笑容微滯,她伸手將此物拈起,驚訝道:“這不是霍引的東西嗎?”
這玉她見過,是霍引隨身之物。
為了壓制體內慈悲骨,霍引每隔上一段時間就要浸入火潭中。為了怕火潭水浸壞了玉石,霍引下潭之前都會將此玉解下交由她暫管。
她熟得不能再熟。
霍引曾戲言,那是他母親之物,將來只贈予他的妻子。
“啊?這明明是龍影玉,就算有,也是晉王殿下的。”錢老六與吳涯都愣了。
“是霍引的,我見過好幾次。”楊如心說著忽又記起一事來。
一年半之前霍引回谷進火潭療毒時,她就沒再見過這枚玉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