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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

    風嘯聲起。

    凌厲掌風從她掌中掃出,似平地而起的一股猛烈罡風,狂妄地朝前肆虐,一路卷石吸沙,竟如陰風沉沉,壓境而過。

    俞眉遠自己也傻眼。

    這威力超出她的估計太多太多。

    若此時有人在此地……人?

    俞眉遠收心,忽然發現遠處真有人走來,正對著掌風方向。

    “小心——”她驚吼。

    可已然晚了,那人已到了白蘭樹前不遠處,俞眉遠的心懸起,但收手已是不能。

    “呼——”風聲響過,漸漸又小去。

    也不知是來人的運氣好,還是俞眉遠功力尚淺,這掌風到了這人身前五步處時便開始減弱,及至她身前,這風便徹底散去,倒是被風捲來的沙石斷木齊刷刷落下,把這人嚇得呆在原地。

    俞眉遠望去,那人是小玉。

    ……

    白蘭樹前,青衣丫頭似乎已被嚇傻,臉上眯fèng的眼睛難得瞪大,愕然盯著前方。

    俞眉遠跑到小玉身邊,和她大小眼一瞪,好半晌才道:“風大,把你嚇到了?”

    好蹩腳的理由。

    小玉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

    風?大?

    她點點頭,終於從差點被刮跑的驚愕中回神。

    “沒事了。”俞眉遠訕訕笑道,心中卻已數念閃過。

    也不知自己身上的秘密被人看穿沒有?若是被看穿了,她要怎麼辦?

    殺人滅口?

    這手……她可下不去!

    無奈。

    小玉又點點頭,不說話。

    “你這是要去哪裡?”俞眉遠忽然注意到她懷裡正抱著重物。

    她雙手緊緊抱著個陳舊脫漆的木箱籠,這箱籠足有她半人高,沉重異常,也不知她是怎麼給搬到這裡來。

    “箱子舊了,綠依姐姐讓我搬到後面雜物房裡收著。”小玉說著又往上託了托箱子,鼻尖上沁出些許汗珠。

    這箱子真沉。

    外院的舊家什怎會收到後頭來?

    俞眉遠疑惑。

    這麼大件的東西,別說女人,就是男人搬起來都累,小玉卻從外院一路搬到這裡,怕是有人故意針對小玉。

    “先把箱子放下,聽說前天你被教管媽媽打了?”她忽想起一事。

    前天小玉被教管媽媽尋錯,以戒尺訓責了一頓。

    小玉依言將箱子放下,鬆了口氣才道:“是我做錯了。”

    俞眉遠輕嘆一聲,猜著她是因為青嬈的事而受了罰,心裡有些歉疚,便溫聲道:“打著哪裡了,可有手臂?我看看。”

    她說著握住小玉的掌。

    被她握住的手輕輕往後一縮,才停住。

    那手乾燥溫涼,掌中有些繭。

    俞眉遠沒多想,另一手拉起了她的衣袖,小玉的手臂粗實,皮膚麥色,數道兩寸見寬紅痕斑駁現於她的臂上,一路延申至衣中。

    她輕抽口氣,壓下心頭怒火,伸指點上那紅痕。

    “疼嗎?”

    “不疼。我沒事。”小玉聲音有些僵去。

    她的指纖長溫柔,像一段細細的流水,撫過傷口時讓人心裡熨燙如火。

    當年稚女,已亭亭玉立,如梢頭豆蔻,年華正燦。

    眉目低垂間,只見輕顫的睫毛,微勾的唇角。

    像場夢。

    “一會我讓我悄悄給你送瓶藥,你偷偷的抹了,別讓人看到。讓人看到了,怕又要給你惹麻煩。記住了?”俞眉遠檢查完她的傷口,便將她衣袖捋下。

    “哦。”小玉乖乖應了聲。

    俞眉遠笑了笑,正要讓她離去,鼻間卻嗅到了一絲淡淡的藥糙味道。

    “小玉,你用火艾?”

    這味道是從小玉的衣袖裡傳出來的。

    “沒。”小玉眨了下眼,仍木木開口,“我奶奶用,她有寒症。”

    俞眉遠便點點頭,不再多問。

    火艾……讓她想起一個人罷了。

    “行了,你去罷。”她揮手,放小玉離開。

    小玉雙手如鐵,按上木箱籠,輕輕一用力就將箱籠抱起,也不行禮,徑直越過俞眉遠朝庫房走去。

    身後白蘭花已謝,滿樹繁葉,遮著俞眉遠。

    她似乎還是六歲時的她。

    白蘭樹下,不見不散。

    一諾,八年,方踐。

    無人識君至。

    第28章 王

    兆京,雁乙街書官巷盡頭的cháo安別苑。

    別苑不大,只是三進的宅子,有個小花園,不過後宅裡邊只有處小館,依園而設,三面通透,只垂落湘妃竹簾。

    “嘩啦”幾聲水響從竹簾後傳出,原來這館裡並非居所,而是只建了一方清池,引的是地底溫泉水,常年燙人。池子上頭氤氳著霧白的熱氣,四周沒什麼陳設,只有入口處一個巨大屏風和池邊掛衣的桁架。

    “那天,你是故意的吧?”慡朗的聲音帶著調侃響起。

    一個男人背對門口,靠著池壁坐著,雙手打開擱在池岸上,身體閒適慵懶地泡在溫泉里。

    池面平靜,沒有別的人。

    他像在和空氣對話。

    “你心裡清楚我那日會去找俞大公子,故意迷路領著人來‘巧遇’我們的?”他還在調侃著。

    無人應答。

    他也不介意,仍自言自語般笑道:“是為了她?”

    “嘩啦——”溫泉池中央湧起一陣水花。

    “左尚棠,當初沒送你去當太監,真是可惜了。話這麼多。”清越的嗓音不咸不淡,和著水花一起落下,像陣風。

    有個人從水底站起。

    漆黑長髮濕漉漉地披爻在背,滴滴答答往下落水,他雙手從臉上抹過,順去水珠後又將額前髮絲盡數往後捋去。

    這人寬肩窄腰,身材頎長,雙臂堅實,一身白皙皮膚被燙得通紅,有些難言的蠱惑。溫泉水從他腰下緩緩流過,氤氳而上的熱氣將人染得如墨畫般不真切,那張臉藏在水霧中,真假難辨,只剩稜角分明的輪廓和清冽的眼眸,煞是迷人。

    “殿下,你當初應該投個女兒身,裝得那叫一個像!”左尚棠哈哈大笑起來。

    “再羅唆換你進俞府。”霍錚已經走到池邊,正從桁架上扯下布帛,聞言便將布帛團成一團砸向左尚棠。

    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我倒想替你,可我又不會易容術,也不會縮骨功,可扮不成女人。”左尚棠信手接了布帛,仍舊嘲笑他,“再說了,我進去換你出來?你捨得自己惦記了八年的小姑娘?”

    霍錚瞪他一眼,眼前霧氣卻好似幻化出一張宜喜宜嗔的小臉,很快又飄散。

    “收起你齷蹉的思想,進俞府為的是正事,你哪來那麼多廢話?蕭家後人有眉目了嗎?”他雙手一撐池岸,輕鬆躍了上去。

    “還沒。不過朱廣才已在回京述職的路上,徐蘇琰若是從西疆回來,怕很快也該找上他了。當初朱廣才害得徐家家破人亡,這仇徐蘇琰沒那麼容易放下。”

    “朱廣才是九王那邊的人,暗地裡又和月魔教勾結,正等著徐蘇琰找上門去,好將計就計捉了他逼問前朝皇陵地圖下落。你派人盯緊點。”霍錚套上件寬鬆的衣袍,腰上拿紅梅色如意絛隨意一系,人便如破曉時乍起的一道霞光。

    “放心,正盯著呢。”左尚棠泡得睏倦,他打了個哈欠,也跟著跳上池子,“俞府這邊呢?可有月魔暗鬼的下落?”

    霍錚正在綰髮,聞言皺眉。

    “這人藏在俞府後宅,每次出現都戴著面具,至今無人見過真顏。如今我人在外院,沒什麼機會進後宅,有些棘手。”

    “那就想辦法進後宅,正好去她那裡呆著。我瞧俞府後宅也不太平,有你在,還能護護她。”左尚棠不正經地眨眨眼,滿臉曖昧。

    “再說這話,就滾回宮裡去。”霍錚把臉一沉,透出三分凌厲,“她清清白白一個姑娘,我在她身邊算怎麼回事?他日若傳了出去,你讓她如何自處?人言可畏,我不想她無端受罪。這些話,以後不要再提。”

    見他真的動氣,左尚棠才不甘不願地收笑閉嘴。

    不過,脾氣素來雲淡風輕的晉王殿下,居然為了他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動怒,只怕那人……是真上他的心了。

    如此想著,左尚棠便笑而不語。

    ……

    俞府東園,暖意閣。

    俞眉遠病歪歪地坐在正屋明間的羅漢榻上,可憐巴巴地看著青嬈。

    青嬈正帶著幾個新分派到她屋裡的丫頭進來給她磕頭。

    她屋裡的榴煙和金歌年紀已大,去年都已經許了人家,俞眉遠親自給挑的,準備過了年,忙過正月十五就給放出去。

    這事回過惠夫人,已經允下,如今二姨娘那裡就挑了新的丫頭送過來,預備接榴煙和金歌的空。

    “這是我們四姑娘。”青嬈還是不理她,只拿了兩個蒲團,讓新來的丫頭並排跪在俞眉遠跟前。

    “奴婢雲謠/水瀲見過四姑娘。”兩個丫頭齊刷刷垂頭行禮。

    兩個丫頭一個穿了纏枝梅對襟領的豆綠比甲,一個穿了春雀壓紋的桃色比甲,前邊那個喚作雲謠,後面這個則是水瀲。

    “抬起頭來我看看。”俞眉遠扒拉了兩下小案上的點心,沒什麼胃口。

    “是。”雲謠和水瀲便抬了頭。

    俞眉遠懶懶地打量她們。

    雲謠姿色中等,人也規規矩矩,雖然抬頭,眼眸卻還看著地面,倒是那水瀲,一抬頭便悄悄覷了她一眼,眼珠子飛轉,也不知在盤算什麼。這水瀲生得倒極標緻,瓜子小臉、柳葉飛眉、瓊鼻檀口,再加那水蛇細腰,真似春天的俏桃花。

    果然,這兩人還是來了,和上輩子一樣。

    “起來吧。在我屋裡不必拘禮。”俞眉遠假惺惺說著,卻還是讓她們跪足了時間才叫起身,“我這裡規矩不多,大家都和氣,雖有主僕之分,但也親厚跟自家姐妹一樣。你們只要安守本分,他日自有你們的好處。我也知道你們都打哪裡過來,俗話說得好,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你們與我方便,我自然也與你們方便,我們兩相得宜。那些不該有的小心思就收好了,既然換了屋子,就要清楚自個兒的主子到底是誰。我這人護短,什麼錯我都能想辦法揭過去,唯有一點是我容不下的。背主求榮這種事兒,千萬別讓我抓著,若是抓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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