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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晚哥哥。”男孩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喬將晚面前,看著嘔吐連天的喬將晚,蹲下身子,將喬將晚身子掰正,然後將自己的手掌貼到喬將晚胸口。
喬將晚覺得自己難受的感覺在漸漸消失,轉而替代的是一股清涼慡淡的清氣在自己四肢百骸里暢遊著。
“謝謝你。”喬將晚看著臉上淡然的男孩,輕聲說道。
“將晚哥哥,不要這樣。”男孩將喬將晚扶到石桌邊坐下。“是不是我讓你難受了?”男孩低聲問道,垂下眼。
“我只是捨不得,早早,我捨不得你,也捨不得這一切。”喬將晚回答著。
“將晚哥哥,我送你一件東西,以後你看見了就可以想起早早。”男孩說著伸出一隻手掌,然後緊握成拳,一片亮光閃過,男孩張開手,手裡是一個小巧的像一滴淚珠的東西,拴在一根紅繩上。“將晚哥哥,這是螢火之淚,是螢火蟲精靈最珍貴的東西也是最純潔的東西。”說著男孩繞過喬將晚的頭給他戴上。
“將晚哥哥,我會一直守護著你,就像歌里唱的一樣,讓我送你一隻守護螢火蟲。”男孩說著將頭貼在喬將晚胸口,伸手抱住喬將晚的腰。
兩人靜靜抱著,佇立在院壩里,晚風輕拂,月亮又再次出現在天際,又再次隱入雲層……
或許過了良久,喬將晚感到臉上一陣涼意加癢意,遂而睜開眼睛,自己竟然躺在院壩里睡著了,小狗正站在身前舔著自己的臉。
喬將晚撐起身體站起身子來,天剛蒙蒙亮,月牙兒正若隱若現地懸在天空。昨晚男孩一直抱著自己,衣服上還留著男孩的眼淚,喬將晚伸手輕觸著男孩給他的螢火之淚。“早早,早早……”喬將晚嘴裡輕喃著,眼淚一滴一滴滑下臉頰,濕透衣襟……
天氣很好,風清雲淡,喬將晚坐在院子裡,看著老人像往常一樣破竹,一根根青翠竹子在老人手裡眨眼間便抽身成細條。喬將晚捏著滑韌綠翠的竹篾,環環繞繞,編織著自己心裡想的東西。老人和喬將晚都默默無言,專心地做著自己手裡的事。喬將晚很享受最後留在這裡的時光,初升的陽光穿過稀薄的空氣,斜斜地傾瀉到院壩里,喬將晚抬頭看著老人,籠罩在一片柔光中,細小的灰塵在陽光的照she下騰躍而起,縈繞在空氣中,腳下的泥土地上,留下斑斑駁駁的光亮,隨著時間而輕移。
老人和喬將晚一直坐到陽光墜下地平線,一大片火燒雲染紅了半邊天,太陽落下的地方一片絢爛,就像一缸缸紅色黃色金色藍色白色灰色的染料潑到了天空,留下一幅壯麗的雲景圖。
喬將晚目不轉睛地看著晚霞由一幅色彩炫麗的油畫化成一幅清雅水墨畫,接而漸漸消失在天際。
突然,小狗狂吠起來,伴隨著一陣刺耳的車鳴聲。
老人從房裡走出來站在喬將晚身旁,爺孫二人定定地看著一輛轎車出現在門前上,然後停下……
在看到父親走出車門那一剎那,喬將晚突然有一種想躲的感覺,父親已經恢復以往的瀟灑倜儻,現在正邁著寬實的步子向爺孫倆走來。
老人一直默而無語,只是看著這個十七年沒回家的兒子從遠處走向自己,然後給了自己一個擁抱。以前只能夠到自己肩頭的兒子現在已經比自己高了一個頭,而自己現在就像一個弱小的孩子,顯得那麼無助。
飯後,喬將晚洗過碗後便走進屋子,悄悄地關上門。屋外父親和老人坐在石桌邊絮絮叨叨地聊著什麼。
“早早……”喬將晚拉開昏黃的電燈,四處看著,輕輕地叫著男孩。
“將晚哥哥。”伴隨著一陣光亮,男孩出現在喬將晚面前,看起來虛弱不堪,垂著眼,黑著眼眶,耷拉著頭。
“早早,你怎麼了?”喬將晚半蹲下身子,撫開男孩額前的頭髮,詫異地發現以往活潑可愛的男孩現在看起來毫無生氣。“早早……”喬將晚輕撫著男孩的小臉,心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待會兒你就會離開這裡,將晚哥哥,我本來不想出來的,但是我覺得應該見你最後一面。”男孩聲音暗啞,低聲說道。
“早早。”喬將晚說著將男孩擁進懷裡,“我會回來的,我不久就回來看你……”喬將晚淚流滿面,啜泣地親吻著男孩的臉。
“十”“九”“八”“七”……
“你說什麼?”喬將晚聽著男孩嘴裡念叨著,“早早怎麼了?”
“一。”男孩緩緩出聲。
門突然被推開,門口站著老人和父親。
“將晚哥哥再見。”男孩苦笑著說,接而掙脫開喬將晚的懷抱,站到遠處老人身邊,眼睜睜地看著男人走過來,拍拍喬將晚的肩膀,淡淡說道:“將晚我們走吧,今天晚上的機票。”
喬將晚淚水忍不住地奪眶而出,父親拉著他走出房門,看著站在門口顫抖不已的老人和低頭不語的男孩還有蹲在男孩身旁的小狗,哽咽得說不出來,腳步遲鈍地往外挪著,父親的手拽著自己的胳膊走出堂屋,走過院壩,再走到村道上停車的地方。
喬將晚坐進后座,大聲嗚咽起來,淚眼朦朧中喬將晚看到老人和男孩正站在院壩邊,遠遠地望著自己。男孩一手捂住嘴,一隻手拼命地向自己揮手,喬將晚覺得身子沉重得舉不起自己的手。
車突然開了起來,喬將晚伸出頭看著漸漸模糊的老人和男孩,心裡一陣又一陣絞痛使他直不起腰來,他緊緊捂住自己的胸口,痛苦地蜷縮在座椅上。車已經開到村口,黃角樹正在眼前,但是只是一瞬間汽車便滑過了。
突然,喬將晚看到自己胸前的螢火之淚發出金黃色的光,正飛騰起來。
“早早”喬將晚伸頭往後看去,頓時他感到自己可能不該離開這裡……男孩在車後正拼命地向自己追來,男孩瘦弱的身體此時就像一片飄搖在風裡的樹葉,在漆漆黑夜裡看起來是那麼無助,男孩拼命地朝自己揮著手,雙腿飛快地向前跑著,但是突然男孩摔倒在地上……
喬將晚捂住自己的嘴,狠心轉頭不去看男孩,心裡痛得就像有千萬把小刀在狠狠割著。他蜷縮在后座上,渾身顫抖,胸前的螢火之淚已經黯淡下來,“早早,爺爺,對不起……”喬將晚聲嘶力竭地喊著,“對不起。”
車行到附近的一個機場,喬將晚抱著肩膀坐在候車室,心如死水。“這是你的。”父親拍拍喬將晚的肩膀,遞給他一個包,喬將晚接過來抱在懷裡。
“你真捨得,剛回來立刻就走。”喬將晚聲音沙啞,暗暗嘲諷著。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能呆一會已是極限。”男人一臉漠然。
“爺爺都說了些什麼?”
“他說你應該離開這裡,這裡會捆住你。”男人聲音冷漠。
“二十多年前你也是靠著這個藉口離開爺爺的,二十多年後你又可以用這個理由帶走我。你果然精明。”喬將晚瞪著自己的父親,氣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