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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量信息的複製節約了他們進化的時間。可以這麼說,在人類進化的過程中,很多信息鏈因為地理變遷和天災人禍的原因造成了斷裂,人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進行信息復原,徒勞而辛苦的尋找歷史真相。然而儲智一族的人擁有最完整的歷史,他們每一個人都能清晰描述幾百年前發生過的事情,因為那生下來就銘刻在他們的記憶里,隨著血脈一代一代的往下傳。

    這看上去簡直就是進化史上的作弊器。從第一代開始起他們進化的速度就不斷加快,到最後他們的大腦變得極其發達,每一代人都直接站在了前一代人的肩膀上。

    但是仔細想來,這種進化方式其實有一個巨大的弊端,也就是最後儲智一族滅亡的根本原因——他們非常偏執並且排外。

    試想,如果儲智一族的第一代人產生“炒雞蛋果然還是要用醬油而不是鹽啊”這個觀念,那麼這個觀念會隨著他們的血脈一代一代傳下去,每個嬰兒剛剛誕生的時候都會直接複製上一代的信息“炒雞蛋應該用醬油而不是用鹽”。久而久之,這個觀念會變成定理,沒有人能打破,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就像我們人類認為坐公共汽車必須買票、上班遲到了就必須被扣工資、搶銀行是不對的一樣。

    所以當儲智一族對某件事產生錯誤的看法時,這個錯誤會一代一代的重複下去,沒有任何被更改的可能。就算後來有人告訴他們“喂,用鹽的話也是可以炒雞蛋的啊!”,他們也絕對不會輕易改變用醬油炒雞蛋的習慣。

    這個種族的人很難被改變,他們偏執甚至有些偏激,並且有很強的護短心理。

    儲智憫之祭擔任組長的這段時期,屍體處理組沒能處理過任何一具儲智一族的屍體。這樣奇妙的種族,他們的大腦顯然是維序者感興趣的對象,但所有儲智一族的屍體都被憫之祭銷毀溶解,從而避免了種族秘密流落到外族去。

    憫之祭的這個行為顯然受到了亞當·克雷的警告,但是這個警告一點作用也沒有起。

    在一次清掃戰場的行動中,儲智組長不顧手下阻止,一意孤行的救下了一個儲智族孤兒。當時這個孤兒已經奄奄一息,再過幾分鐘就要自然涼了。

    儲智組長發現這個孤兒懷有巨大的扭曲心理。戰爭和死亡的陰影給這個孩子造成了難以磨滅的影響,他厭世,偏激,充滿仇恨,冷酷無情,對一切都抱有牴觸。他這種情緒會影響到他的後代,他的後代又會影響到後代的後代,最終影響整整一代族人。到最後可能有一天,整個儲智族都會充滿對戰爭的仇恨和厭世情緒,那其實是非常危險的。

    對於這樣心理扭曲的孩子,儲智應該及時殺了他的。但是他沒有這麼做。如果殺掉他的話,這個孤兒的屍體會流落到維序者手裡,儲智一族的秘密也就曝光於天下了。

    權衡再三之後,強烈的排外思想終於占據了上風,儲智組長把這個孤兒撫養長大,傳授他力量,保護他成長,並最終把他放逐到了魔界的邊疆。

    在這個時候,這名叫做桀嶼的孤兒已經變成了一個危險的青年,只是儲智組長並沒有發現這一點。

    在經過很多次危險的變異之後,不知道在遙遠的邊疆發生了什麼,總之這個桀嶼變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然後他回來了。

    他回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了儲智整整一族。男女老少,婦孺病弱,全族上下除了憫之祭之外,其他無一活口。

    儲智組長在接到滅族的噩耗之後,發生了第一次叛逃行為,但是被追緝組及時追了回來。經過審訊組調查認定,叛逃的原因在於儲智憫之祭想要去找桀嶼報仇,並不存在對維序者部隊的實質背叛。本著保護珍稀物種的原則,亞當下令保住了儲智組長的命,檔案上也沒有把第一次叛逃記載進去。

    但是這一次,是儲智組長的第二次叛逃。

    他不僅僅逃了,還血洗了追緝組,然後險些把深受上級重視的藏惟組長給宰了。

    儲智一族僅剩的兩個成員,一個儲智桀嶼在魔界到處搞恐怖活動,燒殺搶掠,占山為王,惹得整個魔界都不安寧;一個儲智憫之祭成了叛逃維序者,殺起同僚來就跟砍瓜切菜似的,刷刷刷幾下,整個追緝組都要被他殺沒了。

    維序者部隊終於忍無可忍。

    亞當·克雷決定,讓儲智這個姓氏從此變為歷史。

    而我是執行者。

    10、第 10 章

    人界已經是冬天了。

    夜空飄著霏霏小雪,霓虹燈的光芒折she出濃重的水汽。空氣cháo濕陰冷,地面上有點滑,零星晚歸的行人都把脖子縮在衣領里,袖著手快步走開。

    我找到儲智憫之祭的時候,他穿著黑色立領大衣,蒼白的手撐著一把黑色的傘,傘下除了他,還走著一個年輕美麗、笑容溫柔的姑娘。

    他波瀾不驚的看我一眼,把傘遞給那姑娘:“抱歉了美儀,有朋友來找我,你先回家吧。”

    那姑娘友善的對我笑了笑,又細細的幫儲智組長把衣領撫平:“那你會回家吃晚飯嗎?”

    儲智組長沒有回答。

    “記得早點回來哦。”姑娘雖然不明所以,但是仍然溫柔的揮了揮手,轉身漸漸走遠。

    女人纖細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轉角馬路的盡頭,儲智組長收回目光,不知道什麼時候遠處出現幾道黑影,他們黑色的大氅在雪中翻飛,像極了凌空而下的死神。

    那是屍體處理組的維序者。

    這個世界上除了死神之外,和死亡打交道最多的人。

    “於是今天我們將失去一個同伴了。”一個帶著低啞笑意的詭異聲音從兜帽下傳來。

    “所以……這就是傳說中的最強維序者之戰嗎?”

    “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不會插手,預先向失敗者道別了喲。”

    “應該說是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將收割一具珍貴的屍體……”

    低低的笑聲此起彼伏,然後漸漸消失在了悉悉索索的雪落聲里。

    儲智從大衣口袋裡抽出黑色龍皮手套戴上。那是他在維序者部隊就經常用的一副,據說加持了世上最強的治癒術。因為解剖屍體時經常會有不明病毒湧出,有時屍體炸了還有可能會咬你一口,他這副龍皮手套隨身戴了很多年。

    還有一種說法是,儲智組長喜歡金系攻擊術,但儲智一族畢竟類人,皮膚非常柔軟脆弱,一副加注了防禦術的手套可以防止他在發大招時割傷自己的手。

    不管怎麼說,他確實是認真起來了。有了這個認知的時候我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

    “沒想到最後是你來追殺我……看樣子他們是想扶持你為下一任屍體處理組組長了。”

    “抱歉,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沒關係,誰生誰死還說不定呢。”

    儲智組長淡淡笑了一下,面對著我站在那裡,閉上了眼睛。

    “我不會給你攝魂的機會的。”

    我一愣,就只見他閉著眼睛閃電般沖了過來!

    雪氣剎那間凌厲如刀鋒一般割破皮膚,我堪堪避開幾步,儲智組長卻像是“看”到了我的動作一樣,緊接著一道火龍衝到眼前。他動作實在太快,我沒法避開,剎那間被燎傷了發梢。

    其實不論格鬥還是法術,跟儲智憫之祭比起來,我都有點勉強。儲智一族雖然號稱“類人”,但是畢竟跟人類有區別,魔界生存的他們體質要比人類好很多。同樣剛出生的嬰兒,人類孩子一天不吃奶就有可能餓死,儲智一族的孩子能餓上一個星期。

    我退後半步,拔出短刀,當的一聲金石交激,死死抵住了儲智的劍鋒。所有攻勢都只是一觸即分,只聽叮叮幾聲仿佛驟雨一般的交響,我和儲智組長同時向後飛躍,同時點地一蹬,去勢絕而復起。

    我跟很多人交過手,儲智組長算是非常特殊的一位。我們都熟悉屍體處理組的內部秘傳法術,都有著人類的體型和活動方式,都對生僻古老的術式頗有研究。我就像是在對著鏡子攻擊自己一樣,很多攻擊都沒有效果,完全是徒勞。

    要知道這其實已經挺可怕的了,儲智組長可是閉著眼睛呢。如果他不忌憚攝魂術的話,可能我已經成為第二個藏惟了。

    攝魂術這個東西,就像儲智一族的無限量信息copy一樣,屬於戰場上的作弊器,網遊當中的外掛。只要對手不是毒龍那樣過於牛逼的BOSS,基本上攝魂術就等同於絕對秒殺。

    但是攝魂術也有它的缺點,比方說,很多攝魂術必須靠瞳術來發動,如果對方不看你眼睛,那你就一點辦法也沒有。所以有些牛逼人士研究出了對抗攝魂術的辦法,就是蒙住眼睛,靠氣息來感知敵人的方位,靠空氣的流動來感知敵人出了什麼大招。

    儲智組長的牛逼程度毋庸置疑。我不知道他是用什麼辦法來感知我的方位,哪怕我稍微抬一下手,他都能立刻分辨出我想幹什麼。

    北風漸漸狂急,灰濛濛的飛雪中,十幾道維序者的黑影一閃即過。一個聲音斷斷續續的隨風傳來:“還沒有結果啊……”

    儲智組長頭也不回,直接一道炎龍呼嘯而過,爆炸的光亮幾乎灼傷視網膜。那個維序者一聲沒吭,直接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那光線實在是太亮,我忍不住稍微閉了一下眼睛。就在那電光火石的剎那間一道刀鋒破風而來,剎那間我心肺一涼,猛地睜眼,一把長劍從我小腹處橫貫而過,儲智組長深碧色的眼睛冷冷的盯著我:“既然我不得不睜眼的話,那麼就讓你閉眼好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口血嗆出來,緊接著他一口氣深深吸進去:“——炎金鳳凰!”

    炎熱高達上千度的碎金鳳凰剎那間從他唇齒間飛衝出來,就好像有個人突然在我眼前打開了探照燈一樣。我只覺得視網膜一陣刺痛緊接著一片漆黑,這個時候頭腦竟然還非常的清醒,第一個念頭就是:“不好,他肯定要上大招!”

    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我只覺得自己從來沒退得這麼快過。溫度是這麼高,帶著火星的金屬翅膀幾乎是貼著我鼻子不斷逼近,稍微遲一步我就會被整個吞進金屬鳳凰肚子裡去了。

    這個時候已經是千鈞一髮,但我思維竟然奇蹟般的無比清醒,竟然還有空想:他要是今晚回家吃晚飯,我就一輩子都沒法再吃飯了。

    ……所以晚飯只有一人份嗎?

    ……所以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吐槽的自己其實也非常值得吐槽不是嗎?!

    我猛地翻身向前飛撲,果然不出所料,在碎金鳳凰步步緊逼的同時,儲智已經亮出了劍鋒,不聲不響的在我身後等待著。

    我深深吸氣,一縷冰涼的北風混合著雪氣灌注到肺間,迅速加注冰雪術式聚集到喉嚨:

    “——水龍膽!”

    巨大的水流和碎冰沖向炎金鳳凰,冰火交激,發出噼里啪啦震天響的連續爆炸聲。那光亮是如此懾人,以至於我不得不強忍劇痛才能睜開眼睛,一道溫熱的血液奪眶而出,但是還沒來得及順著臉頰流下去,就被高溫瞬間蒸發了。

    只要還沒有脫下這身漆黑衣袍,就必須站在維序者的行列中戰鬥到死。所有戰鬥都是如此,到最後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

    沒有人喜歡殺戮,但所有人都希望活下去的那個人是自己。

    我當然也不例外。

    狂風越發悽厲,遠去的雪花飄搖直上,捲入深沉漆黑的夜空。

    “那麼我們到底能得到攝魂術的眼睛?還是得到儲智的頭腦呢?”

    “不管結果如何,今天我們都必須帶走你們當中一人的屍體……”

    “到底誰的死亡,會被我們收割呢?”

    我滿臉是血,眼眶幾乎撕裂開來——

    攝魂!

    發動攝魂術時剎那間的負擔幾乎使我瞬間致盲,腦海里一片空白。

    那幾秒間的記憶仿佛雷電在天空中閃瞬即逝。

    我不記得在千鈞一髮之際我們過了多少大招,巨大的能量碰撞使得馬路的基石都碎裂開來,在劇烈的震撼里化作齏粉。

    火流和雷電撕咬在一起,土石和水龍發出地動山搖的咆哮聲。我們腳下的地面在顫抖,空氣中瀰漫著閃電呲啦的流動。烈火燃燒著的獠牙兇狠猛烈,擇人而噬。

    血光沖天,將那一切都靜止。

    我腹部被儲智的手掌完全貫穿透背而出,同一時間他被迫抬起頭,直直的對上了我的眼睛。

    我們無比靠近的對視著,風呼嘯著從我們中間穿過,帶走冰涼的鮮血的氣息。我可以看見他淺碧色的眼睛和平靜仿佛深湖一般的瞳孔,深深的寂滅的顏色,就好像已經死過了千年。

    攝魂成功。

    儲智憫之祭踉蹌半步,半跪在地。

    我捂著小腹,靠在馬路邊上的電線桿下。血從創口處噴湧出來,迅速濡濕了黑袍,順著衣擺流到雪地里,就仿佛一縷汩汩流動的小溪。

    雪沒有停。大量雪花被交戰時充滿熱力的能量融化成水,風一吹就拂起鐵腥的氣息。寒冷漸漸從皮膚滲透進四肢百骸,我低下頭,看到在雪地上踉蹌站起的儲智組長。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我低聲道,“為什麼要叛逃?”

    儲智看向我,他額上的血順著鼻樑流淌下來,匯聚到下巴,風一吹就吹散了大顆的血滴。

    “為什麼啊……”他沙啞道,“因為想找到通往死亡的方向吧。”

    “什麼意思?”

    “嘆息之壁被攻擊前一天,桀嶼來找我,說他的願望是統一整個魔界,為此殺害再多的人都在所不惜。他問我願不願意跟隨他,我當然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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