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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都經常頭痛腦熱,別的維序者從沒這些小毛病。我的內臟因為小時候發燒感染而變得虛弱、畏寒,平時戰鬥我經常習慣用火系法術,能驅散腑臟之內的寒氣。
我原來以為我們會這樣直到永遠,然而這個“永遠”結束得那樣早,好像一轉眼就到了盡頭。
我被選中繼承神之視力的那一年,易天十一歲,我們的生活因為困窘而舉步維艱,看不到任何未來。
那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情,我被送上天山受洗,易天清除記憶後被富裕善良的人家收養,從此我再也沒見過他。人生至此便完全開啟了不同的道路,從天山下來後,我直接進入了維序者部隊。
有能力後我曾經嘗試過尋找易天,卻屢次失敗。普通維序者和本種族保持一定聯繫是被允許的,藏惟就可以隱藏身份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而我不行。作為承擔神之視力的人,我的行為受到更加嚴格的制約。
這制約並非來自維序者部隊,而是源於至高無上的天山眾神,神之視力中包含一些隱秘的過往,連身為我直接上司的亞當克雷都不知道。他以為我跟藏惟一樣是因為天生異能而被選進來的,卻不知道我跟天山神域之間還有一些難以言說的微妙聯繫。
因為這些事情,我一度放棄了尋找易天,因為沒有我他可以生活的更好,而跟我在一起就必須面對無窮無盡不可思議的麻煩。
打定主意後我孤獨一人生活了很久,有時候以為孤零零的直到戰死也不錯。誰料今晚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我毫無準備的,再次遇見了他。
我在床上翻了個身,聽見客廳沙發上傳來他平穩的呼吸。
那聲音竟然讓我慢慢平靜下來,不知什麼時候墜入了夢鄉。
17、第 17 章
第二天早上藏惟看到我,喪心病狂指責:“你竟然沒幫我帶早飯!”
我:“……= =|||”
“為了抓魔獸我整整一夜沒合眼!為了準時趕回來上學我徒手抓了條飛龍當坐騎!你明明知道食堂早飯八點鐘以前就賣光了的!為什麼不幫我帶!早!飯!”
我:“…………= =||||||”
“我對卑劣的人性非常失望!連最低級的魔獸都知道保護同類,連亞當·克雷打殭屍都知道手下留情!而你身為萬物靈長的人類,卻連區區一份早飯都不願意幫我帶!我真是太!失!望!了!”
我:“………………= =|||||||||”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我都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是整個種族的未來!未成年人是人界持續發展強盛的希望!你聽說過魔界八戒獸在冬天到來時會主動把食物讓給幼崽吃嗎!連八戒獸都知道!”藏惟唾液橫飛,激動道:“這是刻在生物本能和遺傳基因里的!偉!大!的!愛!”
清晨的操場上鬧哄哄,學生們背著書包騎著自行車在人流中竄來竄去,教學樓上時鐘卡到八點半,早讀鈴嗡嗡嗡地響徹校園上空。
“我記住了!易風組長!”藏惟一邊往教學樓跑一邊回頭大喊:“你這個卑劣的人!自私!冷酷!沒有愛!你給我記住!人類的叛徒!”
……
我發誓把藏惟埋花壇里那堆零分考卷寄給他爹媽,轉身就往辦公室拿鏟子去了。
早上我來不及做飯其實是有原因的。
易天才被飛妖盯上,在我的刻意隱藏下又沒被善後組清洗記憶,這骨節眼上他的存在有些敏感。同時他後腦上的撞傷還沒痊癒,也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養傷。我勸他呆在家裡,但他對我警惕未消,執意要出門上學;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他乖乖呆著別動。
雖然因為魔神復甦,最近魔界生物行動猖狂,但我家附近維序者的氣息非常明顯,一般魔獸除非吃了雄心豹子膽,都不會來我家周圍捕獵。
說真的,雖然我腦內有一千個讓他留下的理由,個個都邏輯嚴密條理分明拿出去能寫十萬字大學畢業論文,卻很難把它們用語言表述出來。黑暗的維序者生涯對我的語言表達能力產生了很大危害,我懷疑再這樣下去,除了吐槽我就不會別的說話方式了。
那天在學校我好好的補了個眠,醒來時發現校長站在我面前,一臉菜青色問:“易老師,除了上課摸魚下課睡覺外你在學校還幹過什麼有意義的事情嗎?”
我:“……沒有。”
“沒有?你還能坦然跟我說沒有?易老師,雖然藏惟同學介紹來的人我不能輕易拒絕但你好歹也稍微……”
我想起藏惟的種種囂張舉動和滋潤生活,終於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手開了個空間門一手抓住校長衣領把這禿瓢胖子的頭狠狠塞進了門裡去。
遙遠時空中傳來史前生物的嘶吼,岩漿流動在黑暗裡隱約泛出暗紅的光。
片刻後我把胖子的頭拎回來,惡狠狠問:“懂了?”
胖子兩眼放空,恍惚點了點頭。
我滿意的關上空間門。
“……那……那……那是恐……恐……恐龍?”
“地心蛇,長九丈寬一丈,全身鱗甲,看上去像龍。”
“謝……謝謝。”胖子臉色蒼白,搖搖晃晃走了。
那天我Happy的在學校里睡了一覺,結果晚上報應來了:那個難搞的易天,為了證明他不是吃白飯的,執意要幫我打下手做晚飯,結果差點炸掉了灶台。
兄弟二人面面相覷,彼此都聽見對方胃部蠕動發出清晰的“咕——”聲。
萬般無奈之下我決定開個空間門,去維序者部隊蹭點外賣回來;結果我剛摸進食堂,還沒往裡走兩步,裡邊的人都看著我愣了。
伊凡那隻天生容易受驚的兔子,刷的一聲豎起兩隻耳朵,驚恐問:“屍體處理組出事了?!”
凱西遲疑問:“亞當大人又找你麻煩?”
水藍問:“來討打?”
藏惟:“空泥幾哇?”
……
最終亞當·克雷找到我,兩隻眼睛裡血紅密布:“說吧,你怎麼出現在這裡?人界是不是出了什麼麻煩?地震?海嘯?火山爆發?列車出軌不是我們的業務範圍!屍體處理組集體詐屍什麼的是你的錯,組織絕對不負責!”
我:“……蹭個飯而已,用不用這麼神經過敏啊。”
在維序者食堂吃飯你就要冒各種奇妙的風險:你永遠都不知道剛才吞下肚去的是什麼。
有一次我發現紅燒肉味道很不錯,貪嘴多吃了兩塊,結果他們告訴我肉是從屍體處理組解剖房裡拉出來的。我吐了整整一下午。還有一次晚飯吃到半途,突然伊凡咆哮而起,衝進廚房把我們唯一的大廚給砍了——砍完後還玩命暴走:“兔子也是有兔權的!憑什麼把我們當食物!瞧不起兔子嗎!”
我剛進維序者部隊還圖樣圖森破的時候,有一次聽說晚上供應大龍蝦,於是興沖沖的跑去廚房;只見一隻火車頭那麼大的龍蝦被關在水房裡,全身布滿鱗甲,長著十二副大鉗子,正哐哐哐的拼命撞牆。 當時儲智組長一臉淡定的騎在龍蝦頭上,一邊抓住蝦鉗奮力固定住身體,一邊用勺子企圖挖龍蝦肉吃。
我只看了一眼,就默默轉身走了。
據說兔子事件發生後,廚房給亞當·克雷遞交了一份報告,請求他調查每一個維序者的種族籍貫,尤其是具有暴力傾向、被劃分到最強維序者行列的那些人。報告中廚房工作人員痛心疾首的表態,在上紅燒兔肉的那天晚上他們絕對不知道伊凡組長來自於兔子族,如果知道的話,他們絕不會把魔界兔子列入可食用材料名單。
亞當·克雷接受了這份報告,然後發下表格,要求我們填寫自己的種族,以及是否能接受本種族被當成食物吃掉。
最後他把我們交回去的表格統計了一下。
“尊敬的亞當大人,請問我們今晚吃什麼?”
“……水煮青糙。”
總部新聘的大廚長著一張鯉魚臉,一看見我立刻全身發抖的縮進水槽里,結結巴巴問:“易易易易風大人!什什什什麼風把您給吹吹吹吹來了?”
“有人類能吃的東西嗎?”
“……青青青青青菜?”
我指指鍋里正發出刺耳尖叫的紅色植物:“你管它叫青菜?”
“炸炸炸炸炸魚?”
“一公升黏液里的魚塊不叫‘炸’魚。”
“糖糖糖糖糖醋排骨?”
我冷冷問:“你們又從解剖房裡偷屍體了?”
鯉魚砰的一聲跪倒在地,淚流滿面求饒:“大人高抬貴手!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襁褓稚兒老家遭災顆粒無收被迫無奈才做此營生,大人今日饒我一命日後必定結糙銜環做牛做馬報答您不殺之恩!啊啊啊大人饒命!不要再往前走了不然我真的喊了!我真的喊了——!救命,救命——!”
我半蹲在鯉魚面前,拎著它的鰭問:“誰教你的這段話?”
“……藏惟大人,”鯉魚哭著說,“他說如果學不會,就把我燒燒吃掉。”
“藏惟真是太殘忍了,”我同情道,“如果你不在半小時內做一份正常紅燒豬肉出來的話,我就把你交給藏惟。”
鯉魚:“……”
鯉魚瘋狂捶牆:“殘忍度不相上下好嗎!”
我去食堂里等紅燒豬肉,長桌另一邊,凱西正埋頭不知道吃什麼黑乎乎的蔬菜,伊凡在吃糙,藏惟慢條斯理喝著冰水,邊上是他的搭檔彌獅牙。
這個長著巨大獅子頭的傢伙,站起來身高絕對超過三米,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簡直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被燒焦了的獅子頭,那種詭異的變形感連殭屍水母男都望塵莫及。
彌獅牙是藏惟的人工GPS。身為土生土長的人類,藏惟對魔界地理總是很摸不清,執行任務經常迷路。自從天生具有控制天氣、改變地形等能力的彌獅牙成為搭檔之後,他的日子明顯好過了很多。
“你要打包晚餐幹什麼,吃雙人份嗎?”藏惟溫文爾雅的晃蕩著冰水問:“你懷孕了嗎,易風組長?”
凱西一口菜渣噴了彌獅牙滿臉。
彌獅牙竟然十分淡定的抓起桌布(……),把臉上黑乎乎的菜渣擦乾淨,然後瓮聲瓮氣的笑著問:“人類男性也是可以懷孕的嗎,藏惟SAMA?生出來的是蛋還是小人類呢?”
藏惟平靜道:“小人類。”
“哦,這樣啊。”彌獅牙點點頭,“藏惟SAMA經常告訴我一些新鮮有趣的小知識呢。”
……藏惟,你平時到底跟這個獅子頭聊什麼話題啊?
還有,為什麼這個獅子頭總是管你叫藏惟【SAMA】,你給他看了多少日本動漫啊?!
凱西捂著嘴拼命咳嗽半天,終於滿臉通紅的看向我,驚恐問:“所以你不是懷孕了吧,易風?”
“……家裡住了個學生。”
“哦,學生。”
緊接著凱西跳了起來:“學生!男的女的?!”
我對這麼侵犯隱私的問題感到很不慡:易天這小子是男是女跟他有什麼關係?我弟弟就算不男不女也跟他沒關係吧!那是我弟弟不是他弟弟吧!
所幸這時鯉魚扛著飯盒衝出來,打斷了凱西的刨根究底。事實上我看到那飯盒的第一眼就=口=了,那真的是盒而不是箱嗎?鯉魚其實到人界去抓了頭豬回來整隻搬進鍋里紅燒的吧?
“300斤紅燒肉,請大人查收。”鯉魚諂媚的擺著尾巴:“喜歡的話下次常來啊!”
我:“……藏惟來幫忙開個空間門,鯉魚幫我把這箱子扔進去!快!”
一番混亂後,成箱紅燒肉終於通過時空隧道安全的砸在了我家地板上。我精疲力盡的跨出時空門,只見易天光著上身,席地而坐,淡定的在箱子邊上用手抓肉吃。
“太咸了,”他說。
“……你剛才沒看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吧?”
“哦,似乎有條很大的鯉魚從窗口跳進來。”
“那你……”
“我給了它一板磚。”
我眉角抽搐,半晌才僵硬道:“干……幹得好。”
易天本來抓著一塊肉正準備吃,聞言動了動耳朵,似乎對我的反應很滿意:“嗯,我也覺得好,不然阿貓阿狗都能隨便往家裡闖了。來,這塊肉我餵你。”
我看著他手裡那塊汁水淋漓的肉,內心如同萬匹糙泥馬狂奔而過,最終在少年炯炯的眼神中敗下陣來:“謝……謝謝。”
18、第 18 章
易天在我家的第二天晚上就遭遇了尷尬——洗完澡後沒衣服換。
這小子身材很有料,上衣勉強能對付,褲子就有點短了。他也不在乎,圍著條浴巾問我:“有新內褲麼?”
“……你先真空吧。”
於是他在客廳沙發上真空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我一睜眼,只見他俯在床頭緊盯著我,半晌才輕柔問:“——能上街買內褲麼?”
我仰面朝天看著他,半晌才勉強發出聲音:“……下次別在我睡覺時靠近……有個同事經常這樣,差點被我弄死。”
大概是真空穿牛仔褲確實讓人很難忍(易天:“你覺得呢?!”),一大早這小子就催著要出門買內褲。他沒有家裡鑰匙,自己出去的話大門沒法鎖,我想趁這個機會也去買個微波爐,就一起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