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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飄羽終是動了動,望著猛朝自己磕頭的丁香,從腰間取下一枚腰牌丟擲丁香面前:“拿著我的令牌命人出宮去請個產婆。”
丁香如獲至寶般地接過令牌,感激道:“謝慕將軍,娘娘一定不會忘記將軍您的大恩大德!”說罷也不敢再做停留,即刻飛奔而去。
慕飄羽依舊站在雨中,目光凝重地看著寢宮的大門,時不時有宮人進出,臉上皆是焦急的表情,可見此時情況之危急,慕飄羽不禁雙拳緊握。
也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忽然黑夜的蒼穹划過一道閃電,驚雷四起,一聲聲尖銳的啼哭聲從寢宮內傳出,慕飄羽聽到這個哭聲,緊握的雙拳才微微鬆開。
他邁步朝寢宮內走去,卻在檐下住了步子,面上閃過一抹淡淡的落寞。
剛從寢宮內出來的安遙詫異地看著雨中的慕飄羽,不禁狐疑地問:“慕將軍,您怎會在此?”
慕飄羽收起臉上地情緒,冷冷道:“我找皇上有些事,不過看來此時的皇上並沒有心思召見我。”
安遙瞭然,臉上閃出喜色:“珍妃娘娘剛剛為皇上添了一名皇子,奴才正準備去給太后報喜呢。”
慕飄羽勾了勾嘴角,問道:“那珍妃如何?”
安遙立刻答道:“方才使用催產藥,珍妃娘娘險些血崩,幸好產婆有經驗,母子平安。”
聽到此處,慕飄羽始終懸著的心終是放下,點頭道:“皇上大喜,我明日再找皇上吧。”說罷,便轉身而去。
看著慕飄羽那挺拔的身軀隱在傾盆大雨中,直至消逝在漫漫黑夜,安遙才回神,轉身朝太后宮中報喜去了。
當夜,珍妃為皇上產下第三名皇子之事傳遍了整個後宮,皇上高興之餘大赦天下,並未徵詢太后與任何大臣的意見,當夜便冊封三皇子為太子,並賜名夙天佑。
☆、第156章幕紅妝(4)
在珍妃難產時,皇上親口言說只要珍妃能夠平安,願折壽二十年的話也被瞬間傳開,宮中妃嬪皆是感慨皇上對珍妃之情意,也便是那一刻起,宮中再無人敢因夏瀾玥宮婢的出身而輕視了她。
反倒是皇上立三皇子為太子之事在朝廷上下激起了千層浪,滿朝文武在此次出奇地統一口徑,斷然反對皇上立三皇子為太子,包括太后也在反對之列。
冊立太子之事鬧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忽略了就在蘭亭水榭中,被幽禁了半年的施靜柔也產下了一名皇子,卻無人問津。
蘭亭水榭四面密布蔥鬱的樹林,林外環水,格外僻靜,雨後的陽光異常刺目,慕飄羽下了早朝卻緩步來到蘭亭水榭,守在外的兩名侍衛立刻攔住其去路:“宮中禁地,閒人免入。”
慕飄羽身邊的侍衛面色含怒,從腰間掏出腰牌擺至他們面前:“大司馬大將軍慕飄羽的去路你們也敢攔,不想要腦袋了!”
兩名侍衛即刻收起腰間的佩刀,恭敬地退至兩旁,慕飄羽也不言語,邁步便走了進去,正好遇見出門打水的丁香,她一見慕飄羽立刻高興道:“慕將軍,您怎會來此?”
“過來看看貴妃娘娘。”慕飄羽回答的聲音淡淡地,卻引得丁香眼眶一紅。
丁香委屈道:“幸得昨夜慕將軍您相助,貴妃娘娘才能母子平安。”
慕飄羽看著丁香強忍著淚水的模樣,勾了勾嘴角:“是皇子?”
丁香點頭:“只可惜滿宮都在為珍妃所生的皇子而慶祝,貴妃娘娘的皇子卻無人問津……唯有將軍您會來看一看。”
“帶我去看看貴妃和小皇子吧。”
丁香立刻放下手中的臉盆,引著慕飄羽走入屋內,屋內極靜,唯有那淺淺的呼吸夾雜著夏日的暑氣縈繞。慕飄羽隔著屋內一簾屏風站定,隱約可見床榻上躺著的兩人。
“娘娘,慕將軍來探望您了。”丁香輕聲細語地稟報著,生怕會驚擾了睡夢中的孩子。
只是閉目小憩的施靜柔緩緩睜開眼,隔著屏風看著那個傲然挺拔的人影,此時的她全然沒有了出進宮時的那股子傲氣,蒼白的臉色可見虛弱,眼神中再無神采。她看著那個身影,淺淺一笑:“權傾朝野的大司馬大將軍竟會來看一個被幽禁的妃子,世間冷暖,唯有你能雪中送炭……若是有朝一日本宮能離開這蘭亭水榭,定不忘將軍的恩情。”
慕飄羽站在屏風前,聽著施靜柔那輕緩而自嘲的聲調,忽然覺得面前這個女人全然變了,不再是當初那個目中無人刁蠻自私的公主,而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她也有弱點,也會自哀。
他低聲道:“貴妃身份尊貴,況且如今又產下四皇子,離開這蘭亭水榭只是早晚。”
“也許皇上早就忘記了蘭亭水榭還有一個施靜柔,他的眼中只有夏瀾玥那個賤婢。”施靜柔的話語雖尖銳,可語氣卻是清然而平緩:“昨夜我們母子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可皇上他根本不在乎,我即便離開這蘭亭水榭,也永遠要屈居於夏瀾玥之下,那我為何要離開這兒?”
說到這裡,施靜柔緩緩從床榻上起身,丁香立刻上前攙扶,順著她的步伐一步一步轉出屏風,與慕飄羽面對面而站。
☆、第157章幕紅妝(5)
“其實在這兒也挺好,雖然日子過得清苦了些,但遠離了宮廷的算計,活的無需那麼累。這麼些年,心中第一次這麼靜,這麼安寧。”此時的施靜柔眼中全是濃濃的情意,再無隱藏,她笑著對慕飄羽道:“我高高在上時,你從未睜眼瞧過我一眼,反倒是我落魄了,你卻能來這兒看我,我倒寧願這一生都在蘭亭水榭,這樣你的目光就能停留在我身上了。”
慕飄羽卻像是看不見她眼中的情意,聲音依稀冷淡如霜:“貴妃娘娘,臣只是盡本分。”
施靜柔不死心地問:“難道將軍對我,真的沒有一絲絲情嗎?”
“貴妃娘娘是君,我是臣,絕不敢有半分逾越。”慕飄羽說罷,又道:“貴妃娘娘產下四皇子,身子虛弱,臣會吩咐人送些補品補藥給您,養好身子,那樣才對得起你遠在齊國的母妃。”
施靜柔搖頭道:“不,你對我是有感情的,否則你為何要對我這麼好,幾次在我危難時出手相助……”她的話還未說完,慕飄羽便打斷道:“臣是受了貴妃的母親李端妃所託,她對臣講了一個故事……”
慕飄羽頓了頓,眼中帶著幾分惋惜地看著施靜柔道:“在齊國有一個女孩,她的母妃身份低微,連連遭受後宮諸位妃嬪的打壓。女孩為了保護她的母妃,從小便耍手段玩心計,不斷地製造巧合,讓她的父皇視她為福星,對其寵愛倍加。長大後,為了她的母妃能夠得到父皇的重視,主動提出要遠嫁他國,為的只是能夠有朝一日成為皇后,能夠將母妃接到身邊,讓其不再受任何人的迫害。”
施靜柔聽到這些,眼眶忽然間泛酸,卻猛然打斷道:“不要用那麼憐憫的目光看著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你,慕飄羽。”。
慕飄羽看到她臉上的悲憤,只是勾了勾嘴角道:“臣只是覺得故事中這個女孩背負的太多,出手相助不過是舉手之勞,也不負一個母親的囑託。”說罷,便轉身離去,絲毫沒有留戀。
丁香聽著慕飄羽的言語,衝著他即將邁出門的身影氣憤道:“既然慕將軍覺得你做的這些只是舉手之勞,那你在皇上身邊提一句貴妃娘娘與四皇子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慕飄羽的步伐頓了頓,回首隔著屏風望了一眼床榻上那個熟睡的孩子,再看了眼眼眶泛淚的施靜柔,沉默了半晌道:“為貴妃在皇上身邊說話確實是舉手之勞,但臣要請貴妃答應我一件事,如若有朝一日你真的離開了這蘭亭水榭,凡事給珍妃留份情面。”。
“你愛她?”施靜柔質問了一句,卻沒有等他回話,忽而笑了出聲,嘲諷道:“口口聲聲說君臣之禮,不敢逾越,可你對珍妃是否又守著這份君臣之禮?”
“言盡於此,貴妃記得欠臣的恩情。”慕飄羽回首,悠然而去,獨留下那滿屋的空寂
☆、第158章幕紅妝(6)
合歡宮中滿室沉香裊裊,夙宸下了早朝便來探望沉睡中的夏瀾玥,見她睡的沉便未驚擾她,反倒是瞧見搖籃中的孩子醒了,便彎腰將其抱起,看著孩子時,嚴肅的臉上不免流露出寵溺的笑意。
秋碧在一旁笑著道:“皇上,您瞧三皇子和您多像,尤其是這眉眼。”
夙宸倒是笑而不語,逗了孩子片刻,又輕聲問道:“珍妃身子如何,御醫今日診斷後說了什麼?”
秋碧回想了一下便答道:“回皇上,御醫說娘娘因難產失血過多,元氣大傷,需要謹慎照顧,並吩咐人拿來許多藥材,要娘娘按時服用,調養三個月方可復原。”
夙宸點點頭:“珍妃這裡,你就多盯著些。”
秋碧卻是猶豫了許久,吞吞吐吐道:“皇上,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夙宸淡淡睇了她一眼:“跟在朕身邊這麼多年,還顧慮什麼?”
秋碧的目光瞅了一眼遠處寢榻上依舊沉睡的夏瀾玥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這半年來,奴婢覺得珍妃與以往不大一樣。”
夙宸摟著孩子的手頓了頓,眼中泛著一抹沉鬱,半晌後才問道:“如何不一樣?”
秋碧回憶起半年來的往事,娓娓而道:“皇上可還記得半年前慕將軍將險些小產的珍妃抱回寢宮嗎?自從那日起,奴婢就感覺珍妃娘娘眼中多了一些東西,可奴婢卻看不出到底是什麼,但可以肯定她定然有所隱瞞。之後的這半年來,她有些神秘,常常會找各種藉口將奴婢支開。”
夙宸聽到這裡忽然咳了幾聲,這聲音迴蕩在寢宮中,亦是將沉睡中的夏瀾玥驚醒,秋碧緊張地接過三皇子,隨即關懷地問道:“皇上,最近常聽您咳嗽。”
夙宸瞧見夏瀾玥醒了,便擺擺手:“興許是這些日子下雨著涼,不礙事。”語罷,便朝夏瀾玥寢榻邊走去:“吵醒你了。”
夏瀾玥不言不語地看著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夙宸探手撫過她毫無血色的面容,最後停留至髮鬢:“辛苦你了,我們的孩子很平安,你也很平安。”
夏瀾玥知道這一次她真的險些喪命,她在鬼門關徘徊許久才得以離開。
她曾以為死沒什麼大不了,但其實在臨死前她還是懼怕的,她有太多的牽掛與遺憾,她更不想留下孩子一個人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