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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無語,可少年這語氣略有活潑,他竟不忍打斷,本來他在安眠香的催助之下,很容易睡著,但是今日不知怎麼了翻來覆去是睡也睡不著,直到聽到鈴聲他也沒有起來的意思,直到少年到了跟前,頭痛欲裂的他坐了起來,看見阿沐,忽然清醒了許多,嗡嗡作響的腦海當中,就只剩了他的笑臉。
阿沐這小子一定是將他認作重嘉了,卻不知他二人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昏暗的燭火下,李煜瞥著少年的臉,阿沐偏過頭來,以為他著急聽故事了,還安撫得掐了掐他的臉:“莊辛到趙國才住了五個月,秦國果然派兵侵楚,襄王被迫流亡到陽城。這才覺得莊辛的話不錯,趕緊派人把莊辛找回來,問他有什麼辦法;莊辛很誠懇說啦:我聽說過,看見兔子牙想起獵犬,這還不晚;羊跑掉了才補羊圈,也還不晚……”
阿沐話還沒講完,李煜淡淡說道:“所以說,這是亡羊補牢的故事?”
他實在學不到重嘉說話的口氣,已經儘量淡然了,少年猶自沉浸在要離開晉王府的興奮當中,實在找不到人和他一起了,當然也未在意,回頭又喝了幾口:“啊,你知道這故事啊,不錯喲!”
李煜:“……”
男人閉上了雙眼,身邊都是淡淡的酒香味道,可他也並未飲酒,怎麼覺得有些醉意,索性就不再管他了,單單側耳細聽著。阿沐也是嘿嘿地笑:“換一個換一個,那我再給你講一個!說啊,從前在杞國,有一個膽子很小,而且有點神經質的人,他常會想到一些奇怪的問題,而讓人覺得莫名其妙。有一天,他吃過晚飯以後,拿了一把大蒲扇,坐在門前程量,並且自言自語的說:‘假如有一天,天塌了下來,那該怎麼辦呢?我們豈不是無路可逃,而將活活地被壓死,這不就太冤枉了嗎?’從此以後,他幾乎每天為這個問題發愁……”
李煜勾唇:哦,這是杞人憂天。”
阿沐嗯了聲:“殿下你知道嗎,其實人這一輩子,只要能做好這兩件事,那就算是圓滿人生了,以前給你講過市井那些小人物都怎麼生活的吧,你和你哥可不一樣,也怪不得你只能晚上出來,估計要是你獨當一面,早晚得被險惡世道吃掉。”
他這話說得奇怪,李煜驀然抬眸,可就那麼看著他,少年卻是晃著腳丫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阿沐脫掉了襪子,已經見了底的酒壺就掛在他瑩潤的腳趾,上勾著,竟然十分的可愛。
阿沐悠悠嘆著氣:“人吧,這一輩子想要不後悔呢,就要做好三件事,懂得如何取捨抉擇,明白如何堅持,懂得如何珍惜。”
少年今天的話似乎特別的多,那麼一壺好酒,讓他牛飲一樣咕嚕嚕喝沒了,他這才是暴殄天物,李煜禁不住瞥著他的腳:“然後呢?”
阿沐眨巴著眼睛,看著帳頂:“知道這話是教我的麼,是我娘,不知道吧,我也有娘的,她是個美人,長得很美很美,是你從未見過的那種美,她是個好女人。”
可從未聽說過,韓湘子也有妻子的。
早就有所耳聞,阿沐是他在宮裡抱走養大的小太監,哪裡來的母親。
李煜桌上擺著的是很烈的清酒,後反勁勁頭可不能小了,眼看著這少年略有異常,男人不動聲色,也想著套取一點韓湘子的事情,這就接上了他的話:“你娘是誰?”
阿沐嘆了口氣,翹著腳勾著酒壺轉了轉:“我娘啊,我明明記得她教過我這個,可她自己也做不好,她要是會杞人憂天,也能做到亡羊補牢,那她就不會死了。”
他抿唇,只覺得下了肚的清酒火燒火燎地在肝臟里侵襲著他所有的感官,不由得皺眉說到他娘是誰了,自然而然地就岔過了話題去,“你哥這什麼酒,勁挺大啊!”
李煜沒有說話,聽見少年又自顧自地嗯嗯著:“所以說啊殿下,以後你記得好兄弟教你的這些個故事,做人要能委婉,不要動不動就殺了誰殺了誰,可以借刀殺人啊,幹什麼非要親自動手對不對?”
李煜:“……”
阿沐腳上的酒壺一下甩了一邊去,他光著兩個腳丫子這就對著李煜蜷縮起了身體,少年眉眼如畫,可他微微垂著的睫毛上面,不知什麼時候竟然還掛著兩粒淚珠,若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到。男人定定地看著他,隱約之間,有什麼東西似乎在他腦海當中一閃而過,卻又捉不住任何的頭緒。
說來奇怪,這少年總令他感到無力。
男人皺眉:“你娘是誰?”
阿沐再未回答他,他這一壺酒下了肚,混著安眠香竟然就這麼睡著了,李煜無語,也覺得自己冒充重嘉這事太過荒唐,從這少年進來開始就應當瞪他一眼,一腳給人踹出去,現在他就躺身邊已經睡著了,這感覺和他平日被重嘉鬧騰了以後早起時候發現阿沐與他同眠一樣。
他坐起身來,一動才發現少年身底壓著他一角衣襟。下意識地,李煜竟然恍惚了下,他心生不舍,動作之間輕了許多,也是剛要抽將出來,忽然想起斷袖的由來,驚出一身冷汗來。
男人頓惱,再不客氣,繞到裡面一腳給少年踹了地上去。
也是阿沐喝了酒,混著安眠香睡著了去心神不凝,即使摔落下床也竟未驚醒,李煜皺眉,伸腳再踢他,少年也只是滾了滾,抱著他的一隻鞋迷迷糊糊還叫了聲殿下,依舊是還在夢中。
李煜躺倒在床,不由撫額。
借著跳著的火花,男人看著少年纖瘦的背影微微出神,韓湘子蠱惑君心,差點被五馬分屍,天子盛怒,當著他們的面竟說若是韓若不在,他也隨著就去了。彼時他也曾與父親爭辯,世上怎會有這樣的感情,男人對著男人……
如今對著一個少年,他竟也受蠱惑,可見韓家父子略有手段。
男人翻身,不再看他,迷迷糊糊竟然也睡著了去。
阿沐這一覺可算睡得實在,稀里糊塗被人踢醒的時候,天色還尚早,李煜已經起身了,長路在旁伺候著穿衣,而少年一睜眼就對上了牛二的一雙牛眼。
藤蘭趕緊來扶他:“小公子怎麼睡地上了?”
的確,雖然有地毯,但是也覺得渾身冰涼,阿沐不疑有他看見李煜穿戴整齊,趕緊跳了起來:“殿下,早啊!”
可惜人家半分搭理他的意思都沒有,是抬腿就走。
藤蘭還跟著阿沐,讓他到外面去洗漱,可他是一心想要上山,生怕人家不帶他去,這就直奔著李煜跑了過去:“殿下去哪?”
少年頭沒梳,臉沒洗,追上了人一搭手就給人胳膊拽住了。
李煜回眸,臉若冰霜:“放手。”
阿沐搖頭:“殿下等我一等,我還沒洗臉。”
男人拂袖,甩開他的手去。
長路也趕緊推了少年一把:“殿下等你幹什麼,去去去自己玩去。”
十五了,這麼一大早起來穿戴整齊了,自然是要上山還願的,阿沐恨只恨自己睡得太實沒能早早起來收拾妥當,現在面對著錦衣華服的世子李煜,就像根亂糟糟的小糙一樣。
他才不管別的,趕緊再追兩步,仍舊給李煜的胳膊抓住了:“殿下等我!”
李煜頓足,隱忍著咬牙:“放手。”
少年也不知哪來的那麼大勇氣:“殿下帶我一起去上山,等我洗洗臉,我就放手。”
男人背對著他,也不開口,逕自大步往出走。
阿沐才不鬆手,這就整個人都被人拖了出去……
牛二一把拉住了長路,直咋舌:“這這這也太不要臉了啊……”
長路拍了拍他的肩膀:“嗯。”
牛二斜眼:“那咱們打個賭,你猜殿下會不會給他踹飛?”
長路白了他一眼:“殿下會帶他上山。”
牛二:“……”
作者有話要說:一想到明日更新就是詐死,我替懷疑人生的柿子默哀三秒鐘。
董賢英俊瀟灑,又是御史董恭之子,因而被選為太子舍人。哀帝在與他的交往中產生了愛戀,封他為董門郎,並封其父親為霸陵令,遷光祿大夫。不久,董賢又被封為駙馬都尉侍中,《漢書·董賢傳》載,這時董賢“出則參乘,入御左右,旬月間賞賜巨萬,貴震朝廷。”兩人形影不離,同床共枕。有一次哀帝醒來,衣袖被董賢壓住,他怕拉動袖子驚醒愛人,於是用刀子將其割斷,可見其愛戀之深。哀帝還為董賢建造了一棟與皇宮類似的宮殿,並將御用品中最好的送給董賢,自己則用次品。他為了與戀人生生世世在一起,還為董賢在自己的陵墓旁邊修了一座冢塋。《漢書·董賢傳》載,哀帝還曾開玩笑地對董賢說:“吾欲法堯禪舜,何如?”嚇得大臣們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