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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一手拭過他的眼角,食指尖沾上一滴水珠,放到唇間嘗了下,鹹鹹的……這就是人類的眼淚的味道嗎?
“……初雪?”與我最親近的人類傻傻地看著我。
“你不是經常說嗎,說你喜歡我。所以才會想和我在一起吧?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會答應和你在一起,也是因為喜歡你呢?”
“……初雪……喜歡我?”他愣愣地重複我的話,一臉無法置信的表情,“……怎麼可能……初雪會……喜歡我?”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因為……”他張口結舌,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因為什麼?”我好玩地看著他難得一見的結巴,想再逗逗他卻又忍不下心,終是沒有再看他惶惶下去,“我知道的皇甫熾,任性又無賴,狡猾又孩子氣,明明寂寞地要死還硬撐,倔強又死要面子——這麼可愛的你,我會喜歡上,沒什麼好奇怪的吧?”
他望著我,眼睛睜得大大的,遲疑地開口:“……初雪……喜歡我?”
“嗯。”我肯定地點頭。
“……真的……喜歡我?”
“嗯。”
“不是同情?”
“不是。”
“不騙我?”
“不騙你。”
眼淚頃刻泛濫而出,他卻是睜大眼眨也捨不得眨一下地看著我。
我笑開來,扯著袖子輕輕地抹他的淚,才抹乾一些,卻掉下更多來。
“真拿你沒辦法。”嘆口氣,我無奈放棄,伸手拉他進懷裡,任他哭個過癮。
一邊撫著他柔順的黑髮,一邊輕聲地不斷重複著:“我喜歡你,皇甫熾,我喜歡你……”
是的,我喜歡你。
真也好,假也好,至少這一刻我是確定的。
我喜歡你。
喜歡你。
所以,讓我陪你到最後吧……
緩緩睜開眼,又到了天亮的時候。
淡淡的光,給了屋內足以視物的亮度,側過頭,就看到一張睡臉近在眼前。
孩子一般的睡臉,蒼白但很柔和,想必睡得很安心吧。那樣的毫無防備,是因為在他身旁的人,是我嗎?
勾起一抹淡笑,我輕手輕腳地越過他,爬下床穿上衣服。
昨日花了許多時間才安撫了皇甫熾,一直沒能得空,今天勢必得去趟霽月軒了。無論如何,事端因我而起,多少也該去表達一下我的歉意才是。
系好腰帶,我將長發束起,才想出門,卻忽然被緊緊扣住了手腕。
回過頭,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皇甫熾,你醒了。”
他半坐起身,直盯著我,啞聲問道:“……你要去哪兒?”
沒有掙扎,我回過身靠近床沿,含笑與他對望:“去找皇甫少玦,然後去拿你今早的大補湯。”
看他因我的話而微皺起眉,我笑了笑,低下身子,未被禁錮的手撂開他額前的碎發,撫過他蒼白的臉頰,輕聲誘哄:“看你好像沒睡飽的樣子,再多睡會兒吧。我拿了藥,馬上就回來。”
望著我的黑眸尚有些猶豫:“……馬上……就回來?”
“是的,馬上。”
他盯了我許久,眼裡的猶豫慢慢褪去,鬆開緊抓著我的手。躺回床上,拉好棉被,朝我露出可愛開朗的笑臉:“要快哦,我等你。”
“嗯,知道了。”
合上門,望著佇雪院裡已然熟悉的雪景,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一陣惘然。
院裡的積雪越來越淺,樹枝上的白色也越來越少,最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算算,這次醒來,快有一季的時間了。再過不久,該是春天了吧。春天,是萬物復甦的季節,會有微微的和風輕拂,會有漫山遍野的鮮花綻放,是個美麗得讓人期待的季節,是個溫暖的沒有雪的季節……是的,沒有雪的季節。
等到春天來臨,雪便會融化,一切,也就結束了。
早就知道了,不是嗎?從踏進訪歲園開始,甚至從憶起“初雪”之前的我開始,我便已經知道了結局。於是我做了決定,決定留在皇甫熾身邊,我都已經決定好了啊……這會兒,又是在迷惘些什麼?
側過頭,視線對上白白的兩團雪,那是我和皇甫熾做的雪兔,沒有了我所施加的力量,它們不會蹦也不會跳,只是普通的雪團而已,等到春天時,勢必要融化的雪……此刻是那麼緊緊地相依偎著,那麼的戀戀不捨,卻是早已經註定了分離的命運……
我閉上眼,平息心中忽起的騷動。
這世上有太多的事可遇而不可求,你說得對,稚雀,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我能做的,便是在結束之前,好好地珍惜現下的一切,守著佇雪院,守著皇甫熾,只是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第九章
頭一次踏足霽月軒,皇甫少玦對我的到來顯得相當意外,許是平日裡與我水火不容,從未想過我會有主動來找他的一天吧。
我也不多做寒暄,直接道明我的來意,他聽了後略微思量,遣退了僕人,對我直言不諱:“這次的事不能全怪你。雖是因你而起,但讓人有機可趁的卻是我。”
被他這麼一說,我聽得雲裡霧裡,只能不明所以地等著他解釋。
“一開始我就很反對皇甫熾帶你公開露面,雖然這樣可以省下許多麻煩,但卻有損皇甫熾的聲譽,可他相當堅持,我也不能多說什麼,畢竟我是受益的那個人。”
“這並不是你的錯。皇甫熾一向固執,一旦決定了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頭。”我還真沒冤枉他,當日一反常態帶我參加皇甫少玦的婚宴果然是有預謀的。不過,他自己也因為這事兒生了不少悶氣,我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到此,我還姑且可以當自己沒錯,可之後就確確實實是我的責任了。”
我繼續不明所以。
他略顯無奈地開口,眼底百般不情願:“雖然我對你頗有芥蒂,但也不得不承認你有一副傾城容姿,凡夫俗子見了你難免會起色心。皇甫熾將府中的事全權交給我處理,我卻沒有保護好府里的人,這是我的過失。”
……他這是在怨我紅顏禍水嗎?長成這副德行又不是我的錯,況且我也沒想惹是生非,是人家自己找上門來的,這樣也能怪到我頭上嗎?……如果稚雀長得平凡一點,我是不是就可以有張平凡的臉?那樣也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現在可不是計較長相的時候:“知道是誰要擄我嗎?”
“吏部尚書江兢的獨子江勤,”他語氣一沉,眉峰一皺,臉上烏雲密布,一副風雨欲來之勢,“也是皇甫家分家的女婿,婚禮上他見過你之後,就打算著要擄你回去。”
“哦。”也難怪他會生氣了,就算一表三千里,親戚終歸是親戚,臉上無光啊。
許是我的反應太過平靜,惹來他簇眉懷疑:“你該不會一開始就知道了吧?”
“沒那麼神啦。”我淡笑著擺擺手,“我只是想,來參加你婚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為此府里的戒備比平時還要森嚴,既然能讓那幾人人混進來,對方必定是來參加婚宴的客人,但我不認為分家的人會蠢得去招惹皇甫熾,交好的權貴們也不會傻得得罪皇甫家,這麼一想便不難猜出,此人不是皇甫家的人,但與皇甫家應是有些淵源,才會這般有恃無恐吧?”
他看我一眼:“那你為何離開?只要你大聲呼救,定會有人趕來救你,你為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難得喜慶的日子,何必多生事端。”本是這麼想的,卻沒料讓梅香撞見,惹出更大的風波來。
“……那幾個人被廢了手腳送去官府,江勤現在已是廢人,皇甫熾還放話說,今後凡是與江家交好之人,就是與皇甫家為敵。”
“……”我微怔住。怎麼也想不到皇甫熾會有這麼過激的反應。
“自我入府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出面管事,也是我第一次見他盛怒的樣子,初雪,”他望著我,眼底有些不甘,語氣卻是無奈,“這些都是為了你。”
“……你想說什麼?”平日裡他對我一向視若無睹,這會兒卻是一副要攤牌的口氣,莫不是要興師問罪一番?
“對你而言,皇甫熾是什麼樣的意義?”他反問我。
這還用說嗎?“他是我的朋友。”
“除此之外呢?”他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