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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言而肥的人到底是誰啊!

    我冷眼看著床上噴嚏連天的人,又動手倒了杯熱茶給他。

    他接過,大口大口灌了下去,吸吸鼻子,可憐巴巴地望向我:“初雪……”

    “幹嘛?”

    “陪我堆雪人——”

    “你嫌自己病得還不夠重?”我打斷他的話,拿過他手中已空的杯子放回桌上。

    他委屈地看著我,聲音沙啞地像被石磨碾過:“照以往的情形看,怕是再過個三五天也好不了的。反正都這樣子了,再重也重不到哪兒去。”他拉拉我的袖子,因病而微微濕潤的眼狗兒一般望著我,“陪我玩啦,初雪,我在床上躺得好悶哦!”

    “等你風寒好了,我自然會陪你。”

    “初雪~~~”拖著長長的鼻音,他不依不饒。

    我不理他,推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算算時候到了,便往外走。  

    “初雪,你去哪兒?”

    “去拿你的十全大補湯。”

    我帶上門,不意外聽到他一聲哀叫。

    這幾日雪下得深,據說,天是更冷了。穿過長廊,看見幾個僕人在庭院掃雪,一邊說著“好冷”,一邊張著嘴呵氣,白白的一團煙,一下子就不見了。

    我學他們將手放在嘴邊,呵了口氣。什麼顏色也沒有,什麼感覺也沒有。

    有點無趣。

    快到廚房時,聽到裡面的小丫頭在閒聊。

    “……真難得最近少主肯按時吃藥呢!”

    “是啊,以往要少主喝碗藥,可比登天還難!這藥啊,是煎好了倒,倒完了再煎,就盼他能好好地喝下一口!”

    “少主人好,待咱們這些下人也好,可不知為什麼,就是不拿自個兒的命當命看!老爺夫人去的早,誰也勸不了他,咱們做下人的又不好說些什麼,看著真叫人著急!”

    “就是就是——”  

    沒再聽她們說下去,我逕自推開門,淡問:“梅香,藥煎好了嗎?”

    幾個丫頭看見我便是一陣驚慌,我站在門口不動,只盯著其中扎兩條辮子的小姑娘。

    “煎、煎好了!”她小聲應著,顫顫地將包得嚴嚴實實的藥盅遞給我。

    我知道她們怕我,接過藥盅就打算走人。沒想梅香卻叫住我。

    “那個……那個……”她吞吞吐吐的,半天也沒接下話。

    我漠然地看著她緊張的表情,淡道:“沒事我走了。”

    轉身離開,身後隱隱傳來懊惱又鬆了口氣的聲音:“本想問一下少主的風寒有沒有轉好,可一看他的臉就說不出話來……”

    端著藥回到佇雪院,卻看到皇甫熾在院子裡。裹著白色的狐裘披風,像融在雪裡。

    “在做什麼?”我上前問道。

    他獻寶似的,將手上的東西捧到我眼前。  

    那是只雪兔,做得和我那隻很像,但又有些不一樣。不到巴掌大小,兩片深綠的小葉子做耳朵,相思豆嵌成的眼睛,紅通通地望著我。

    “送你的——昨天的謝禮!”

    “……”

    “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叫‘十’,兩個‘一’加在一起的‘十’!”他笑得一臉燦爛,然後,將它放在廊上,挨著我做的那隻,笑呵呵地說,“這樣,就不會孤單了。”

    我淡淡望了一眼。

    兩隻雪兔,小小的,白白的,並列擺在一起,看起來就像相互依偎著似的。

    明明是雪做的,明明該是和我一樣的溫度,看著看著,心底卻有異樣的情緒流過,仿佛有什麼快要融化了似的——這感覺,是什麼?

    他靠過來,伸手抱住我,說:“初雪,我們也要一直在一起哦!一直、一直——”  

    和初見那日一樣沙啞的聲音,一樣複雜的情緒,但似乎,多了一點什麼……

    多了一點——快樂……嗎?

    第二章

    “……初雪?你是叫初雪吧?真是個美人兒呢,你說是嗎,炫?”

    淡淡的,有人溫和地微笑。

    “沒想到那孩子會這樣使用這顆真珠,不過,不管什麼樣子,初雪都好漂亮啊!”

    溫柔的、親切的女聲,帶著一點孩子氣,是非常優美善良的聲音。

    “我一直擔心著,那孩子對什麼都不在意,一點執著心都沒有,說不定哪天就會厭倦了一身病骨而懶得再活下去——”

    ……她在說誰?“那孩子”是誰?為什麼我會覺得我知道那個人是誰……

    “不過,現在有你陪在他身邊,看他那麼快樂的樣子,我和炫也就放心了。”  

    ……她在說什麼?什麼陪在身邊?為什麼她說的話我聽不懂?

    “初雪,那孩子,就拜託你了呦!”

    等等,別走,你還沒告訴我你們是誰——

    伸出的手沒能抓住任何東西,一陣重壓忽然襲來,我猛然睜開眼,艱難地吐出一句:“——好重!”

    “終於醒了嗎,初雪?我叫了你好久呢!”極近的距離內,皇甫熾一臉笑嘻嘻地對我說。

    我收回手,瞪了眼壓在我身上的人,冷聲道:“好重。重死了。挪開。”

    “不要~你先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夢,我才放開你!”他無賴地說著,依然趴在我身上,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

    “很重耶!”我推推他,撐著手肘想起來,沒想他卻乘勢抱上來又將我壓回床上。

    “初雪,我是病人耶,你不是應該順著我一些的嗎?”睜著雙水潤潤的眸子,他無賴又無辜地望著我。  

    “我不是已經陪你睡了嗎?你還想怎樣?”我望了眼半邊已滑到床下的棉被,伸手想拉回它,無奈手指卻只能勾到它的邊角。

    “陪我玩啊!”他孩子氣地嚷嚷道,臉半靠在我的肩胛上,說話的時候有緩緩的氣流拂過,脖子一陣癢。

    我忍不住縮了縮肩:“昨天陪你下了一整天的棋還不夠啊?”

    “不夠啊——怎麼可能夠呢!我還有很多很多想玩的東西!初雪是我的朋友,當然要陪我一起玩啦!”他爬坐起來,歪著頭笑看我。

    烏黑的發隨意地披散,襯得本就蒼白的臉越發顯得沒有血色,白色單衣下的身體非常纖細瘦弱——是了,這個人生來就帶病,所以被族人們小心翼翼地照料著,但也因此失了交友的自由,一直孤單單活著……

    ——你哪時候有朋友來著?……他們不可能讓你接觸外人!……誰敢和你做朋友!

    那日昏昏沉沉時聽到的話,不知為何卻記得這麼深刻,或許是因為皇甫少玦吼得特別用力的關係吧?  

    只是,每當想起時,也不知怎的,就覺得渾身不舒服起來。

    我坐起身,拉過棉被將他裹成一團:“……我知道了。不過,那也得等你風寒好全了才行。”

    既然說自己是病人,至少該有點病人的自覺吧?老是只披著件單衣就到處晃,好得起來才怪。不過,他這幾天倒是老實了不少,安安分分地待在房裡。不再吹風受涼的結果,他的氣色看起來比前幾日要好上許多,每天來為他診斷的大夫感動得痛哭流涕,直嚷著少主終於肯好好配合,不枉自己長久以來的苦口婆心。

    ……他以前是那麼不合作的人嗎?不過是盡了病人的義務好好靜養,便被人當成天大的恩賜一般。

    “在想什麼呢,初雪?”

    他湊過來,好奇地看著我,微紅的眼濕濕潤潤的,看起來相當溫馴,其實不然。

    相處的時間雖不長,但他從不曾在我面前掩飾什麼,所以我看得到他真實的性情。

    他是個隨性、任性、並且比誰都還要狡猾的人。正因為如此,他才能以十七歲的年少病弱之軀,撐起本家不容撼動的地位。  

    而我,是他的式神,他認定的唯一的朋友……

    “……我不懂你,不懂你在想什麼,也不懂你想做什麼,可是,你說我是你的朋友——”

    我試圖尋找合適的措辭,但話還沒說完,他便張大手一把抱住我:“初雪是在擔心我嗎?”他問。

    我點了下頭,下一瞬便被他整個抱進懷裡:“我就知道,初雪對我最好了!”

    他笑得很開心。雖然被他一身堅硬的骨頭磕得生疼,我卻並不介意。

    只要他笑了,這點痛,不算什麼。

    ……這是什麼樣的情緒呢?

    一陣敲門聲傳來,打斷了他的興高采烈。我和他齊齊望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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