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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月舒半伏在地上粗粗喘了幾口氣,慢慢撐著自己端端正正地在楚逸面前跪了下來,不發一言。
楚逸不想跟她多耗,索性開門見山:「謝夫人,朕就直說了吧。看在謝丞相的份上,朕可以赦免你的死罪。」
王月舒閉了閉眼,笑了:「皇上,不必了。臣女跟謝丞相不過是最尋常的合作關係,後來謝丞相不想與王家合作了還願意庇佑臣女,是臣女的福分。現如今,臣女是萬萬沒有臉繼續借謝丞相的面子了。」
楚逸嘆了一聲:「王姑娘何必如此。」
王月舒只說了一句話:「臣女姓王。」
被王家養育著享受了半生錦衣玉食的日子,後來被交易也好,被放棄也好,都是她的責任所在。
無關她自己的心意。
楚逸不置可否,站起來直接走了出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的人忽然又開了口:「皇上,如果方便的話,替我謝謝他。」
一陣風吹過,庭院裡的樹葉紛紛落下。明明前幾天還覺得蟬鳴聲聒噪,這麼一轉眼,秋意就上來了。
王穆承人已經瘋了,被單獨關押在了柴房裡。這一天晚上三更的時候,趁著看守的人偷了個懶趴在桌子上打盹,王穆承用桌子上的燭台燒斷了自己手上腳上的繩子,燒得手上腳上都是大片的水泡焦痕也感覺不到疼似的,眼神狂熱地抓起了燭台,在房間裡四處點火。
柴房裡還堆著多日前剩下的木柴,火勢很快就熊熊燒了起來。這幾日天乾物燥,風勢又好,柴房燒著之後又引燃了臨近的房子,不多時就燒到了隔壁王家人的集中關押處。
看守的人被煙味熏醒的時候,王穆承正站在桌子上瞪著眼睛大笑:「哈哈哈。這是朕的江山!」
正巧一根燃燒的房梁落了下來,王穆承笑到一半,就這麼戛然而止。
臨死的時候他的臉上還帶著扭曲的笑容。
王家擇日問斬的囚徒身上都被綁著繩索,面對熊熊燃燒的大火根本就無法逃脫,面對死亡時人本能的尖叫聲響徹了長夜。
守衛的官兵們不耐煩地從床上爬了起來,磨磨蹭蹭地去提水滅火,一邊走一邊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左右都是些要死的人,早死晚死怎麼死又有什麼區別呢?
映竹原本一直等在自己的房間裡,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忽然慌了起來。她點著燈心神不寧地做了大半夜的繡活,聽著窗外更夫敲到了三更,正想熄了燈強迫自己睡去,不知怎麼的心口一痛,一口血毫無預兆地噴了出來。
從那日後映竹就被軟禁在自己的房間裡,她知道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心中儘管擔憂也沒有想要出去添亂。時間長了,侍衛們對她的看管也放鬆了不少,更何況眼下謝暄出了事,除了門上的一把鎖就沒有人了。
映竹咬了咬牙,拿起凳子拼命砸門,終於把鎖砸壞了,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御醫正在給謝暄治傷,丞相府里燈火通明,不少下人都在忙。映竹從下人房裡偷了一套晾在杆上半乾的丫鬟服換上,很順利地跑了出去。
轉過一條街,不遠處沖天的火光就落到了映竹的眼裡。
正好眼下街上有不少披了衣服出來看熱鬧的百姓,映竹找了一個看起來面善的大娘問道:「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大娘打量了她一下,見是個年輕姑娘,回答道:「嗐,那邊是尚書府著火了。尚書府你知道吧?就是王家那個,是個禮部還是吏部尚書來著?著火了!你說這王家大好的世家望族,咱們這些老百姓誰見了不得低個頭?非要想不開謀反,你看這遭報應了吧?我呸,都是活該!」
映竹胡亂應了兩聲,一顆心直直往下落,立馬拔腿往火光的地方跑。
她跑到尚書府門口的時候,火還在燒著,裡頭的人聲卻已經微弱下來,幾乎已經聽不見了。
她抓了一個正提了一桶水的侍衛,語氣顫抖地問道:「人呢?裡面的人呢?」
侍衛看了她一眼,不耐煩地打開了她的手:「什麼人?有人也早就死了。走走走,別在這礙事!」
映竹急急地描述道:「裡頭是不是有一個姑娘,紅衣服,長得特別好看?」
侍衛忽然停了下來,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地笑容:「哦,你說王家大小姐?嘖,她待的地方離火源最近,早就屍骨無存了。倒是你,打聽一個罪人,是不是也跟謀逆有關啊?」
說著就要上來抓人。
映竹聽到「屍骨無存」四個字,眼中忍了一路的淚水忽然大顆大顆地滾下來,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拼命甩開了侍衛的手,直直地跑進了燃著的火里。
像是一隻義無反顧撲火的飛蛾。
侍衛沒來得及抓住人,恨恨地罵了一句:「跟王家沾上的怎麼儘是瘋子!」
第三十二章
晨光熹微的時候,老御醫收了針,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謝暄躺在床上,身上的血跡都收拾乾淨了,除了臉色蒼白了些,安靜得就像是睡著了。
楚霽跟著熬了一夜,這會兒眼裡都有了紅血絲,看見老御醫的動作,嗓音有些發顫地問道:「景玄他……怎麼樣了?」
老御醫世代在宮中供職,本人也已經行了一輩子的醫,脾氣直骨頭也硬,對這些權貴也從來都不客氣。他看了楚霽一眼,照實說了:「謝丞相早年舊疾遲遲未愈,這些年又積勞成疾從來都不知道愛惜自己,身體早就被自己糟蹋的不成樣子。現下心口挨了一刀,能撐到現在都是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