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頁
楚霽原本就憔悴的臉色白了白,又問了一遍,態度近乎有些卑微了:「孫御醫,他到底怎麼樣了?」
孫御醫提筆寫完了藥方,頭也不抬:「先吊著吧,能醒過來的可能性不過十一,什麼時候你們想開了就把藥停了。」
燃了一夜的燭火就在這時「噼啪」一聲爆了一星火花,隨後就熄滅了。
可能是楚霽的臉色太可怕,孫御醫難得多說了兩句:「王爺還是想開些,生死都是一瞬間的事情,最怕的就是這樣不死不活,於人於己都是痛苦。」
楚霽勉強笑了笑:「不是……還有十分之一的可能嗎?」
孫御醫啞口無言。
不過是行醫者常見的一句安慰話,卻總有人要當真。十分之一能撞上的都是運氣,更多當了真的人,最後都是那十分之九。
門忽然被推開了,謝鶯時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
從昨日看到謝暄的樣子,謝鶯時就暈了過去,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來看謝暄,誰知道在門口聽到了這麼一番話。
她直接看向呆立在一旁的楚霽,紅著眼睛罵道:「你給我出去!阿暄這裡不需要你!」
謝家小姐從來都是世家貴女的典範,出了再大的事也能維持住端莊體面,從來都沒有這麼情緒失控的時候。
楚霽把目光從謝暄身上收回來,動了動唇,試圖辯解:「二姐,我……」
「攝政王,」謝鶯時打斷了他的話,「您好好想想,從你們兩個糾纏到一起的那一天開始,阿暄受了多少苦?現在更是連命都要搭進去了!阿暄福薄,承受不起您的喜歡,您就不能離他遠點嗎!」
說到最後,謝鶯時終於忍不住,雙手掩面崩潰地大哭起來。
他們謝家千寵萬愛長大的小公子,憑什麼要受這些苦楚啊?
楚霽垂著頭,終於說了一句完整的話出來:「二姐,求求你讓我在這裡等他醒過來。只要他醒過來,讓我走我就走,以後再也不出現在他面前了。」
楚霽請了長假,諸事不理,專心照顧著謝暄。
出事的前一天柳郁文帶著柳家人回鄉祭祖,正好錯過了這一場大變,等到聽到消息匆匆趕回京城的時候,已經塵埃落定了。
柳晏主動來朝中幫忙,這一日前來御書房請示的時候,遠遠就看見兩個人影一坐一站湊在一起討論什麼東西的樣子。這場景太過熟悉,柳晏下意識喊了一聲:「月白!景玄!」
兩個人詫異地看過來,卻是楚逸和謝亦陵。
柳晏愣了好一會兒,才笑道:「是我糊塗了。」
等到一切都步上正軌,一個月之後的早朝柳郁文忽然請命,說自己年事已高,想要攜柳氏一門舉家徙往江南。
滿朝譁然。
這離開京城就意味著離開權力中心,柳郁文的意思就是,柳氏這個幾代占據世家頂級的家族,自此就徹底退出政治舞台了。
楚逸苦苦挽留幾回柳郁文也不為所動,顯然是下定了決心。
柳郁文最後跪地向楚逸行了個大禮,道:「老臣已經派人在江南靈泉山上買了一座宅邸,正好開個書院教書育人,也好為聖上開科舉人盡一點綿薄之力。」
楚逸看著老先生含笑的模樣,終究是點了頭。
為師為文者的風骨,正當如此。
柳氏舉家搬遷的前一天,柳晏特意來丞相府找兩個好友告別。
已經是深秋了,謝暄院子裡的梧桐樹已經差不多禿了,一隻喜鵲在樹上做了窩,看見柳晏歪著頭打量了他一番,縮了縮脖子閉上了眼睛。
楚霽給謝暄餵完藥,隨手抓了一把穀粒灑在了樹下,一轉頭看見柳晏,露出了笑容:「清明,你怎麼來了?進來吧。」
柳晏看著好友難掩憔悴的面容,心裡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依言走了進去,像往常一樣笑道:「我今天來是要跟你們告別的,柳家要搬到江南去了。早就聽聞江南山清水秀專出美人,這下可能見識一番了。」
楚霽給他倒了茶,聞言倒是也沒有太過詫異,柳郁文退隱的意思很久之前就表現得很明顯了,做出這個決定是早晚的事,也跟著笑了一笑:「江南?倒真是個好去處。」
柳晏的目光落到謝暄身上,看得出來楚霽把人照顧得很好,只是人閉著眼睛,怎麼也不肯睜開。
怕就怕這樣熬下去,時間越久越是沒有希望,要是那一天真的來了,他怕楚霽會崩潰。
楚霽輕描淡寫地說:「他會醒過來的。」
柳晏沒有別的話可說,只能「嗯」了一聲。
兩個人又談了些年少時的趣事,眼看著天色暗下來,柳晏向楚霽告辭,臨走前笑著說了一句:「以後要是京城不好待了,就去江南找我,本公子罩著你們!」
楚霽聽聞這熟悉的語氣,臉上的笑容不由得深了些,也自然抬腳輕輕踹了柳晏一腳:「快滾吧,最後別是你在江南被姑娘追殺再灰溜溜地跑回京城。」
柳晏出了丞相府,經過醉風樓的時候,忽然想臨走之前再喝一次北地特產的梨花白,便進去叫小二打了一壺,才喝了一口就忍不住皺了眉,問道:「這酒怎麼成了這個味道?」
小二解釋道:「柳小公子,您好久沒在咱們這兒喝酒了吧?這梨花白的配方去年就改了,自然跟以前不是一個味道。」
柳晏把銀子付了,出了門就把酒壺丟在了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