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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醉風樓一別,謝暄最終也沒有來國子監聽學,頭一個月楚霽還會拉著柳晏念叨幾句,過了一段時間,小王爺被別的什麼東西吸引了精力,也就把人忘在腦後了。
人這一輩子,能萍水相逢說上兩句話就算是有緣,有緣的人何其多,不也是見過一面也就拋在了身後,頂多後來聽到某個名字的時候,會說一句曾有一面之緣。
如果不是後來楚霽機緣巧合之下看見了謝家小公子的另一面,他們兩個這輩子也就是個一面之緣了。
這年冬至,宮裡擺了夜宴,給大大小小的世家發了請柬,意為君臣同樂。
俗話說,冬至大如年,真等到過年的時候都是家宴,沒有誰願意往宮裡來回折騰,這冬至夜宴也就算是一年中最後一場大宴了。
近年來世家奢靡之風日起,宮裡早幾日就開始布置,一大早各種訂好的珍稀食材流水一般地送進來,大紅的綢緞用作裝點,精巧的宮燈掛滿了樹梢檐下,入了夜,皇宮內一派燈火輝煌,比漫天的星河還要亮幾分。
前殿各大世家的人都已經陸陸續續地進來了,楚霽最不耐煩這種寒暄客套的場景,掃了一圈看見柳晏沒來,索性順了一盤糕點溜去了後頭。
楚霽從小就是在宮裡長大的,雖說已經搬出去兩三年了,對宮中的地理狀況也還熟悉,隨便找了個清淨的方向就一邊咬著糕點一邊走了過去,最後選了一棵他小時候常待的樹跳了上去。
他其實不怎麼喜歡吃甜食,一時心血來潮才順了出來,沒吃兩口就覺得膩味,丟又沒有地方丟,只好拿在手裡。
他百無聊賴地蹲在樹上,看著遠處熱鬧的燈火,想著這時間應該已經開宴了,卻沒有什麼回去的興致,於是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來,四處望著。
忽然,他看到不遠處好像有一點火,隱隱約約鬼鬼祟祟的,看不真切。
楚霽眼珠轉了轉,唯恐打草驚蛇,施展輕功輕飄飄地落了過去。
火光晃動,上頭架著一隻烤的流油的鳥,旁邊坐著主僕兩個人。
地上散了一地黑白的羽毛,看起來倒是跟今天白雲觀觀主帶著來宮中祈福用的白鶴挺像。
當今天下多推崇道教,白雲觀在□□開國時曾出過一把力,借著這股東風一路成了俞國第一大觀,什麼有的沒的的傳說都要蹭上一把,傳得神乎其神的,下至平民百姓上至世家大族,都有不少信徒。
楚霽向來不信鬼神,對一幫子牛鼻子老道也沒有太多好感。
只是連他這樣的都沒有敢把白雲觀的鶴給烤了,下面這位仁兄真是厲害,讓他都忍不住想要下去分一杯羹了。
那小廝聲音里都能聽得出愁眉苦臉:「哎,二公子,咱們這麼幹要是被家主皇上知道了,一定會被打死的。」
旁邊坐著的白衣公子看不清樣貌,哪怕在這荒僻之地也是坐姿端正,他拿棍子撥了撥火,「哼」了一聲:「那老道敢說阿姐命中帶煞生來克夫,我就敢把他的鶴給烤了!」
聲音聽著清冷又帶著些稚嫩,一下子把楚霽的記憶給勾起來了。
還是個熟人。
楚霽這才想起今天下午聽了一耳朵的傳言,白雲觀主入京之時偶遇謝家小姐謝鶯時,一見就驚呼此女不祥,命中帶煞生來克夫,謝家小姐當場就被氣哭了。
謝小姐好像正是謝暄的雙胞姐姐。
楚霽從懷裡摸出一把小巧的竹笛,直接擲到了火堆里,笑道:「謝公子既然都把鶴給烤了,我要是不焚個琴不是太對不起我這紈絝的名頭了。可惜這裡沒有琴,只能用一根竹笛湊活湊活了。」
小廝被火堆的動靜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了退,隨後神色驚慌地四下張望起來。
謝暄眼神落到火里噼里啪啦燃燒著的紫竹笛上,心口堵了一整天的氣忽然消下去不少,嘴裡嘟囔了一句:「焚笛烤鶴,小王爺可真是風雅。」
楚霽朗聲一笑,走到兩個人的面前:「景玄竟然還記得我,我可真是受寵若驚。」
謝暄沒理他,直接把架子上烤的鶴打落到火堆里,吩咐小廝拿土埋了,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暄暄的行為是不對的,鶴鶴那麼可愛,不可以烤來吃!
第七章
楚霽纏著人一路回了正殿,也不回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到了謝暄的旁邊。
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錯過了開宴時的歌舞,此時很多人都已經離開了自己的位置去找一些關係好的友人或者去結交人脈了。
謝桓一向不待見楚霽,見到這個場景黑了臉:「小王爺還是回自己的位置比較好。」
楚霽裝模作樣地給謝桓斟了一杯酒,笑彎了眼睛:「謝先生,您曾教過學生『天地君親師』。冬至佳日,學生既然碰到了您,自然是要來敬一杯酒才算識禮數。」
謝桓看了一眼那杯酒,也不接,冷冷地「哼」了一聲。
謝暄低著頭,給八歲的小侄兒謝亦陵拿了一塊桂花糕,完全不理會這邊的動靜。
最後還是謝暄的大哥謝遠看不過去,來打了個圓場:「父親,小王爺也是好意,景玄難得有朋友一起玩,又是大好的日子,就先算了吧。」
一邊說著,一邊主動把酒遞到了父親手中。
謝遠跟謝暄姐弟差了十多歲,為人溫和穩重,是世家圈子裡皆知的謝家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