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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暄忍著疼穿過熟悉的街道,走到安王府的門前,正想進去卻被人攔下了。
楚霽早早就給了謝暄自由出入安王府的權利,這次忽然被攔下首先就是懵,然後心就開始細細密密地疼。
這會兒他也顧不上這個,只能求安王府看門的侍衛:「勞煩通報一下,我想見你們王爺一面。」
侍衛在安王府守門七八年了,也算是熟悉這位謝家的小公子,不過想到楚霽的吩咐,還是為難道:「謝小公子,對不住了,王爺在禁閉期,誰都不見。」
謝暄沒有多糾纏,後退兩步站在了門口:「那我就在這裡等著,你們王爺什麼時候願意見我了就讓我進去。」
他只是想要一個答案想聽一個解釋。
謝暄出來得急,連披風都沒有帶,侍衛看著謝暄站在雪中整個人都瑟瑟發抖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心軟,轉身進門去向楚霽通報了。
楚霽手中抄《地藏經》的筆尖頓了頓,在紙上暈開一團漆黑的墨,然後頭也不抬地繼續抄:「他願意等就等吧。」
想著自家王爺平時無論什麼事都樂意順著謝小公子,侍衛自作主張又加了一句:「今天的天氣挺冷的,謝小公子這回出來沒有帶披風……」
楚霽蘸了蘸墨:「你下去吧。」
「是,王爺。」
侍衛被楚霽的語氣嚇得一激凌,連忙往外退。
「等一會兒,」楚霽陰沉著一張臉又叫住了他,「他什麼時候走,告訴本王一聲。」
「是。」
侍衛幾次勸謝暄早點回去,實在不行去下人房裡烤烤火也好,謝暄通通拒絕了,執意要在原地等。
侍衛嘆了口氣,也不再勸了。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簌簌地落到謝暄的身上,幾乎把人埋成了一個雪人。
安王府的書房裡亮了一夜的燈,謝暄生生站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在晨曦微露的時候,終於撐不住昏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他好像感覺到有熟悉的溫度落到了臉頰上,然後就徹底失去了知覺。
第二十三章
謝暄醒過來的那天,是這一年京城冬天難得的好天氣。他睜開眼睛,看著從窗外照進來的燦爛的陽光,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長久的噩夢。
林伯紅著眼睛照看著他,看見他醒了,給他墊了墊枕頭,問他:「小公子要不要喝水?」
窗外人來人往人聲嘈雜,不知道在鬧些什麼。
謝暄點了點頭,一杯水下肚,感覺喉嚨好些了,開口問道:「林伯,外面出什麼事了?」
林伯的笑容有些勉強:「今日……是大公子回來的日子。」
謝暄有些迷惑:「大哥……什麼時候出去了?」
大段暗無天日的記憶紛紛湧入腦海,謝暄原本就蒼白的臉色連最後一點血色也消失了。
他掀開被子就想往外跑,卻生生停住了:「林伯,幫我更衣。」
「謝家子弟,不可衣著不端。」
林伯原本想提醒他一下大夫叮囑他最近不要下床,看到他的模樣卻再也說不出什麼了,默默給他取來了衣服,跟他一起去了前廳。
前廳掛滿了白布白幡,正中央停著一口黑色的棺木,不少人聽到消息都趕來謝家慰問,人來人往卻是難得的肅穆。
謝桓不在,正廳里只剩下謝鶯時和柳氏姑嫂兩人在主持。柳氏面容憔悴,神情卻很堅毅,把一幹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
家裡的男人死的死病的病,倒是為難兩個女子了。
謝亦陵看到謝暄,紅著眼睛喊了一聲:「叔父!」然後就衝著他撲了過來。
謝暄久病,禁不住一個十二歲的大小伙子撲,卻還是把人穩穩噹噹地接住了。察覺到肩上一片濕熱,謝暄摸了摸謝亦陵的頭髮,對他說:「亦陵長大了,往後不能再哭了。」
謝亦陵埋在他肩頭狠狠地點了點頭,再抬起頭來,除了眼眶紅了點,已經完全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了。
小少年沖他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叔父,我去幫母親和姑姑處理事情了。」
謝暄面上帶了些溫柔:「嗯,去吧。」
謝亦陵忽然覺得,剛剛叔父的表情,好像父親。
謝鶯時遠遠地看見他,正想過來勸他回去歇著,門口卻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一個太監排開眾人走了進來,打開手中明黃的聖旨念了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謝氏長子謝遠忠義無雙,為國捐身,朕心甚哀之。
今封謝遠為忠穆侯,欽此!「
謝暄身為在場的唯一男丁,一邊跪地接旨,拜謝皇恩浩蕩,一邊想著,身前隨葬,死後哀榮,都是最無用的東西。
謝遠在三日後下了葬,皇帝親自前來弔唁,一時之間人人都羨慕謝家聖寵不衰。
謝桓從聽到謝遠死訊那一天就病倒了,最後連大兒子最後一面也不敢見。原本就是上了年紀的人,這麼一病就是病來如山倒,身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了下去。
謝遠的葬禮結束後,謝家閉門謝客。謝暄顧不得自己的傷,一直侍立在謝桓的身邊。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等到小年那天,京城又下了一整天的雪。這回沒有人再說瑞雪兆豐年,都唯恐雪下得過多以至於成災了。
這一日傍晚,家家戶戶都點了紅燈籠,一家人圍在火爐邊上熱熱鬧鬧地吃餃子,京城正中央的方向忽然傳來了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