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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伯原本已經拉開了半扇門,被迎面而來的風雨吹得一激靈,聞言抖索著回了頭:「王爺還在外頭等著呢。」
他側耳聽了一會兒,沒聽見裡面有什麼回應,就打開門離開了。
謝暄裹著被子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只覺得外頭的風雨越來越大了。
院子裡種了一叢鳶尾花,前兩天正是開得好的時候,經過這一場風雨,只怕是剩不下多少了。
他輾轉反側了半個時辰,忽然覺得這花種了這麼久,怎麼著也得去看看才好。
楚霽在外面淋了一天的雨,不覺得難受,只是心裡疼。
當年那個雪夜,他的景玄是怎麼撐過去的,一定比這個時候冷一百倍,疼一百倍。
一想到這些,他就恨不得雨下得大些,謝暄一輩子不見他也是他自己活該。
楚霽垂著頭,一雙錦靴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緊接著,一把傘撐到了他的頭上。
門口的侍衛齊齊叫了一聲:「家主!」
楚霽的眼睛亮了亮,匆忙抬起頭來,就看見了謝暄還帶著病容的臉。
他第一個反應是往後退了一步:「離我遠點,你身體還沒好,別過了濕氣給你。」
謝暄淡淡瞟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往府門裡頭走。
楚霽站在原地,眼裡的光亮慢慢暗了下去,像是一條被遺棄的犬。
謝暄沒有回頭,清冷的聲音透過雨聲傳了過來:「王爺這麼站在丞相府門口,不知道的還以為臣怎麼著您了呢。」
楚霽抬起頭,消化了一會兒這句話,忽然抬腿匆匆追了上去。
身後兩個值夜的侍衛竊竊私語起來:
「哎,你有沒有覺得,剛剛王爺的表情……」
「跟林伯養的那隻狗被關了兩天之後看見林伯時一模一樣。」
「噓,這個可不能瞎說啊哈哈哈……」
楚霽去客房洗了熱水澡換了衣服,推開書房門的時候忽然感受到了久違的侷促,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才好。
謝暄放下了隨手拿出來的書,語氣平淡無波:「不知王爺找我,是想要談些什麼?」
楚霽正想著這時間不太好,謝暄身體不好需要休息,自己一時頭腦發熱跑了過來,還要累得他招待。
仿佛是近鄉情怯一樣,楚霽先是誇了手中的清茶,然後又對書房中的擺設挨個品評了一番,最後實在無話可說了,才敢借著喝茶的機會偷偷看了謝暄一眼。
謝暄一直聽著楚霽顧左右而言他,什麼話也沒說。
楚霽漸漸忍不了這種凌遲一般的感覺了,乾脆心一橫說了出來:「景玄,六年前那些事,是我欠你一個解釋。」
謝暄捏著杯子的手緊了又松:「你不欠我,六年前我求一個解釋不過是年少天真罷了。事情的原委如何我不是不了解,沒有必要聽你把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扯出來再說一遍。楚霽,你從來都比我清醒,今日又何必非要來跟我說這番話呢?」
他們兩個之間的問題,從來就不在一個解釋上面。
楚霽苦笑了一下,忽然啞了聲。
窗外傳來打更的聲音,三更。
楚霽仿佛忽然被驚到了,站了起來:「景玄,天晚了,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等一下,」謝暄忽然叫住了他,「把傘拿上吧。」
楚霽看了那把傘一眼,裝作不知道謝暄的意思,沒有拿,推開門走了。
謝暄一個人喝完了一盞茶,原本就寥寥的睡意徹底沒有了。雨夜濕冷,他覺得身上的骨頭又隱隱疼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門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音,謝鶯時的聲音響了起來:「阿暄,你在嗎?」
謝暄停下了腦中紛亂的思緒,揉了揉額角:「阿姐,你進來吧。」
謝鶯時端著一碗薑湯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嗔怪道:「我聽下人說你吩咐小廚房煮了薑湯?你都這個樣子了,怎麼還跑出去淋雨?」
謝暄沒想到會驚動謝鶯時,也沒有辦法說要喝湯的人已經走了,只能一邊默默聽著姐姐的教訓,一邊灌下了一碗湯。
喝下後全身暖洋洋的,倒是連帶著腿疼都好了不少。
謝鶯時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說話,看了弟弟半晌,忽然嘆了一口氣:「我聽說,今天攝政王來過了?」
第二十七章
謝鶯時冷不防這麼一問,謝暄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謝鶯時看到弟弟的表情就猜到了大半,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亦陵今年都十九了,前段時間我把謝氏的帳本交給他打理也都井井有條。我想著你要不要把手頭的事分一部分給亦陵,也好歇一歇,安心養好身體。」
謝暄不禁笑了笑:「亦陵……都十九了啊。」
謝鶯時也笑:「是啊,一轉眼孩子都長大了,我們也算不負兄長和父親的託付了。」
謝鶯時又道:「前段時間我找到了一本前朝史官留下的孤本,這史官曆經武帝和靈帝兩朝。看他寫的東西,大約就是這世間萬物,都是有盛衰的,一個人拼了命也不過能保百年繁榮,剩下的都要靠後來人。」
不知怎麼的,謝暄忽然想起了謝遠臨走前跟他說過的那一句話:「謝家有我來全君臣之義,剩下的,就靠你了。」
他抿了抿唇,點頭:「阿姐,你放心,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