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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府內。
郭家父子走後,姐弟兩人一時陷入了沉默。
謝鶯時眼圈泛了紅,嘴唇都在發著抖,卻還是露出一個慘澹的笑容,率先打破了沉默:「阿暄,你餓不餓,我去給你煮碗麵條怎麼樣?」
謝暄叫了一聲:「阿姐。」
謝鶯時的眼淚劈里啪啦地落了下來,她伸手擦了擦,哽咽道:「我沒事……真的,我還想多在謝家陪你幾年呢……你一個人撐著我嫁出去了也不放心,更何況,郭懷瑾並非良人……這樣也好。」
謝鶯時自己在房間裡坐了一天,再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自己盤了頭髮,進宮向新帝請命,終身不嫁來繼承父親編纂前朝史的遺願。
楚霽端坐在小皇帝的一邊,接收到小皇帝左右為難的眼神,擱下了手中的筆:「謝姑娘不必說的如此決絕,既然是謝先生的遺志,謝姑娘就去翰林院做個修編吧。雖說我朝並無女子做官的先例,也不妨為姑娘這拳拳孝心開這個先例。」
這是從上個冬天開始京華最後一樁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大事,這一段所有的事情都跟湊熱鬧扎堆一樣擠在一起發生的時間過去後,京城終於短暫地平靜下來。
這一年夏天,黃河一帶發生了百年不遇的大旱,旱久必蝗,等到秋收的時候,黃河一帶幾乎顆粒無收。難民們扎堆往關內跑。沿著黃河往下遊走,到處都是易子而食的人間煉獄。百姓活不下去了,就揭竿而起拉起了義軍,專挑有錢的世家搶,好多中小世家都遭了難。
北邊的匈奴一向對中原富饒虎視眈眈,一見大俞遭了難,毫不猶豫地前來趁火打劫,一時間內憂外患,齊齊把國家推向了危亡的邊緣。
於人於國,天災人禍一來就是猝不及防的滅頂之災。
朝廷忙於應對危局,皇室隱隱針對世家的苗頭也就不著痕跡地收斂了起來,世家也裝作不知道上面的心思,雙方暫時開始齊心協力應對內憂外患。
謝暄以三大世家家主的身份號召大小世家捐錢捐物安置難民,自願把謝家的府兵歸併朝廷軍隊開赴北境,進獻攘外安內三道良方。危亡之際,皇帝奪情召正值丁憂的謝暄回朝,直接授予了丞相的位置。
攝政王楚霽憑一己之力鎮住了各有心思的京城世家,把朝中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隨後親自掛帥出征,退敵千里,一時國中人人振奮。
時局一亂總是容易出一些出挑的人物,一個攝政王,一個謝家家主,顯然成了這段艱難歲月的定海神針,居然也生生扭轉了局勢,把俞國從危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後來再有人談及這些時光,總是忍不住贊一句,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最艱難的歲月里,兩個人隔著一道帘子,一個人在裡面處理公文,一個人在外面召集朝臣議事,殿內的燈火照徹長夜,卻沒有誰多看對方一眼。
要是真想不跟一個人交集,哪怕近在咫尺也照樣聽不到對方半點消息。
平亂加上休養生息,前前後後花了三四年的時間,也就是近兩年的時候,俞國才算恢復了昔日的繁華甚至隱隱有了些盛世的景象。
也同樣是這兩年,皇權與世家的矛盾漸漸尖銳起來,身為雙方的領頭人,攝政王和丞相之間政見不合也就成了常事。
這麼一晃,就過了六年。
作者有話要說:
什麼,我的練(騙)筆(樹)之作居然上榜了?!我代表我輪空的女兒實名羨慕嫉妒我兒子……
第二十六章
楚霽一整天都沒有回府,阿全在府里等得有些擔憂,正想撐傘去尋一尋他,卻猛然看見門口站了一個渾身濕透的人影,心下一驚:「王爺您這是怎麼了?快先進來。」
「阿全,」楚霽像是認出了他,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你說我這一輩子為國為民的事也算做盡了,能不能為自己活一回了?」
阿全給他撐了傘,聽見這話撓了撓頭:「王爺要是想的話,自然是可以。」
楚霽忽然笑了起來,不在意地伸手抹去臉上的雨水:「可是他不願意,我一個人想有什麼用呢?」
阿全有些奇怪:「王爺自己的事情,旁人又左右不了。」
楚霽蒙了一層霧氣的眼中忽然掙出了一絲清明,轉身就往來時的方向跑。
阿全一驚連忙追了過去,卻在轉彎之時不見了楚霽的人影,只好愁眉苦臉地回了王府裡頭等著。
丞相府的侍衛看見攝政王一大早從府里走出去,沒一會兒又渾身濕透地跑了回來,心裡都有些犯嘀咕。不過大家都知道自家丞相跟攝政王不對付,現下又是剛剛過了洞房花燭夜,估計不願意見人,也就盡職盡責地把人攔下了:「王爺,請您等一會兒,我們要先跟家主通報一聲才能讓您進去。」
侍衛們都知道攝政王的脾氣不太好,已經做好了被敲打的準備,楚霽卻是反常地安靜,甚至說了一句:「有勞了。」
前去通報的侍衛很快就回來了,面上有些為難:「王爺,我們家主今天不見人。要不……您改日再來?」
楚霽好脾氣地笑笑:「無妨,我等。」
仿佛時光倒流,門裡門外的人卻換了位置。
這世間果然都是有因果這一說的。
二更的時候,林伯來服侍謝暄睡下。謝暄除了外裳,忽然問了一句:「今天楚霽什麼時候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