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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隔著一扇門,冉遙喘著粗氣,忽然膽怯的不敢走進,一路上所有複雜的情緒一剎間全都化作恐懼侵蝕著他,門上那條窄瘦的玻璃透著病床上脆弱的南汐,冉遙鬆開把手,往後退了兩步,慌張的摟緊身上的背包。
有人向他靠近,詫異的問:「你是……冉遙?」
冉遙回頭,是南汐的班主任,他禮貌的頷首:「老師您好,我是冉遙,南汐的親弟弟。」
話還沒說兩句,女人的眼眶先紅了,她把冉遙領到內科主任的辦公室里,同他一起坐在醫生對面。
冉遙張著嘴,怎麼也發不出聲,喉嚨乾澀的像塞了團棉花,他求助的看向身旁的女人,就聽她道:「麻煩您,把剛才對我說的話,再跟這個孩子……複述一遍吧。」
春雨驚雷,是萬物復甦的節氣,屋裡開著暖風,冉遙穿著羽絨服,還是覺得冷。醫生的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他抿著嘴,眼淚大把大把的落下來,最終泣不成聲。
「醫生……我比較笨,很多東西我聽不懂。」他嗚咽著,好不容易才喘了口氣,「南汐他很聰明,他的身體一直很健康,他還打籃球,怎麼、怎麼會……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啊!」
冉遙急躁的將桌面上那張「肝癌」的診斷書撕扯揉碎,他悶著腦袋,重重的往腿上砸了兩拳。
「最好馬上能聯繫南汐的父母,儘快安排住院治療。」醫生用鋼筆輕點兩下桌面,「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南汐的病情發現的比較晚,恐怕不太樂觀。」
冉遙騰的一下站起來,抹了把鼻涕,朝醫生恭敬的鞠了一躬,轉身奪門而出,奔向南汐的病房,跑進去,抱住他,再也不願鬆手。
南汐紅著眼睛,躲進冉遙的擁抱里,抓著他的衣服,偷偷的哭。冉遙學著南汐的樣子,揉揉他的頭髮,深吻他的發旋兒,嗅嗅他身上好聞的味道,不大的房間,一張小床,兩個依偎在一起的人,彼此親昵,十指緊扣。
他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閱讀。
☆、[第十二章]
正文012
8月29日。
南汐的眼眸渾濁,嘴唇乾裂,身體虛弱到就連蓋在身上的被子都覺得有壓迫感,他沒精打采的撐住床板直起身子,伸手去夠牆上的日曆,拇指摩擦著那串數字,今天是冉遙的十八歲生日。
辦理住院後,南汐轉到一間裝潢比較簡陋的單人病房,這裡採光很好,也很安靜,冉遙的行軍床擺在他右手邊,離他很近,晚上睡覺能聽見他規律的呼吸。
選擇接受治療,是對自己的生命感到不甘,無法承受這樣的結果,整整五個月,南汐的心情起伏很大,有沖冉遙大吼大叫的時候,也有抱著他痛哭流涕的時候。
今天的陽光很暖,落在雪白色的被單上是一團柔和的鵝黃,南汐把手伸到光亮下,感受著自然的溫度。他想放棄治療了,一旦產生這個念頭,也就意味著終於接受了這樣的命運,他不願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當作最後一面,留給冉遙。
病房門開,冉遙的腦袋探了進來,他沖南汐做了個鬼臉,拎著飯盒,水壺,反身用腳掩上屋門。
「今天天氣可好了。」打開蓋子,將飯盒擺開在桌板上,冉遙遞給南汐勺筷,自己退到床腳,一下下去捏他的腿,給他做按摩,「待會兒帶你出去走走。」
南汐夾起一塊肉沫豆腐,嘗了嘗,沒什麼胃口,他放下筷子,「冉遙,我想回家了。」
冉遙停住手,看著他,停頓片刻努力笑著說:「還有好幾個療程沒做呢,做完咱們就回家。」
「不做了。」南汐拉過冉遙的胳膊,讓他站到自己身邊,「給你和奶奶留點錢吧。」
藥物能維持和延長壽命,也能給人虛假的希望,南汐不想這麼活著,不想再浪費他和冉遙的時間。他讓冉遙在他身上趴了會兒,然後拍拍他的後肩:「去幫我辦出院手續吧。」
關上房門,冉遙靠在牆邊,悶頭盯著地面,愣了很久。他扶著牆走到衛生間,躲進其中一個隔間叩上門鎖,蹲下身,無聲的發泄著情緒。眼白充紅,冉遙咬住食指關節,用袖口抹掉眼淚,直到聽見有人進來,他才克制的整理好表情,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出去,立在水池前,往自己臉上一捧捧潑著涼水。
這麼長時間,能做的都做了,能想到的也都嘗試了,依然保不住南汐的命。掌心觸到冰冷的鏡面,冉遙抬起頭,看向鏡中的自己,十八歲了,成年了,可還是這麼沒用,有時夜晚從夢中驚醒,抓著南汐的手,看著他因疾病而頹靡憔悴的面色,會忍不住想要質問老天爺,為什麼是南汐,如果他們當中非要有一個人遭此不幸,那也應該是自己才對。
用手揩了把下巴上的水珠,冉遙走出衛生間,去到護士站,準備為南汐辦理出院。
走廊上的閉路電視正在播放良峴村的宣傳片,當值的護士長和小護士支著腦袋眼巴巴的瞅著,鏡頭掃過各色美景,小護士撅起嘴巴,戳戳護士長的胳膊:「聽說這裡要建成度假景區了,真的好美啊,哎快看,昨天蘆根湖的煙火晚會,哇,好想去啊。」
冉遙回頭望一眼電視機,煙火漫天,蘆根湖兩岸的村民手挽著手唱起童謠,搖鈴的女人穿一身彩裙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構圖精彩,夢幻的不切實際,仿若世外桃源。
護士長看愣了,腦袋往掌心一歪,又立刻坐直身子,指著鏡頭調轉的畫面,小聲道:「哎,你聽到過淺水寺的傳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