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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然明沒動。
「然明?」姜羽湊近低聲叫道。
戚然明還是沒反應,姜羽擔心戚然明傷口發炎,伸手試了下戚然明額頭的溫度,卻發現戚然明的額頭不僅不燙,還是冰冰涼涼的。這個溫度可不正常。
姜羽又摸了摸戚然明的臉、脖子,都是涼涼的,乃至整個身子都是冰冷的。
若非胸口一點是熱的,姜羽幾乎要以為眼前的人是死了。
這真的是單純的外傷嗎?
姜羽才不信。因此趁著人睡著了,沒法反抗,姜羽拉起戚然明的手腕,指腹搭在他脈搏上探了探。戚然明脈象細軟,似有若無,比之常人要慢。
此刻,姜羽就開始後悔,曾經在薊城,應該沒好好學習醫術了。
從脈象看,戚然明氣血不足,但又不僅僅如此,他的病情似乎是長期積壓在體內的毒素造成的,並非這一次重傷就成這樣。
姜羽端起藥碗聞了聞,似乎也不是純粹的傷藥,或者補氣血的藥。
姜羽突然明白,為什麼剛才戚然明不肯給他把脈了,想來是不願意把這些透露給他。
「還是得檢查一下他身上的傷,有沒有大礙。」姜羽這麼想著,先放下了藥碗,輕輕把戚然明從硌人的稻草堆上抱起來,讓人靠在自己懷裡,解開他的衣衫,正想看時,懷裡的人突然一把攥住了姜羽的手。
姜羽現在倒是不怕他了,都傷成這樣了,還不是自己說啥就是啥?有的人就是逞強。
「怎麼了?」姜羽的聲音從戚然明的頭頂傳來。
事實上,戚然明這幾日總是時清醒時不清醒,睡覺的時間多於醒著的時間。他雖然抓住了姜羽的手,也不代表他就醒了,那只是本能而已。剛才醒著的時候,他的冷麵用完了,現在的戚然明跟姜羽平素以為的那個戚然明,截然不同。
戚然明費力地睜了睜眸子,試圖保持清醒,但大腦昏昏沉沉的,裡頭像灌了泥,怎麼也轉不動,他甚至分不清他在哪裡。
「別動。」那個熟悉的、低沉的男音又開口了,戚然明現在本能里知道自己沒有反抗的實力,於是選擇了順從,順著男人的力道安靜下來。
「藥不燙了,喝吧。」一個藥碗送到自己嘴邊,濃郁的藥味熏到鼻子裡,戚然明其實很討厭這種藥味,立刻別過頭去,不肯喝。
「不喝?」
戚然明朦朦朧朧地半抬起眼皮,眼前的人似乎有重影,三三兩兩的不知道幾個人,但是四周幽暗的環境卻格外熟悉。那是他少年時逃不開的夢魘。
「聽話,把藥喝了。」他聽到有人這麼對他說,那聲音不知是從耳邊傳來,還是從記憶深處里傳來。聽過一遍遍的、刻在腦海里的,帶著威脅和誘哄的嗓音及語氣,讓戚然明不寒而慄,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冷嗎?」
有人把他摟緊了,溫暖的懷抱很是讓人心安。戚然明只從一個人那裡感受到過這種懷抱,那是他九年前就已逝世的母親。那個又懦弱又愚蠢的女人,什麼也不會,可她抱著戚然明的時候,神情總是溫柔的,還會輕輕摸著戚然明的臉,用柔和的嗓音叫他:「然明。」
「然明。」
戚然明張開嘴,把藥咽了下去。是藥是毒,他也從沒有拒絕的資格,出生在塵埃里的人,終其一生,也只能是在塵土裡打滾,被人利用,待得沒有價值了,就會被丟棄。
他該慶幸自己還有利用價值嗎?
不……他早已經離開那裡了,戚然明恍惚中,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他還在秦國嗎,二公子呢?
……
「母親……」
戚然明低而含糊地念了一句。
「嗯?你說什麼?」有人低聲問。
戚然明緊擰著眉:「苦……」
太苦了。
旋即有什麼甜甜的東西塞進了他的嘴裡,是很熟悉的味道,松子糖。母親每次出宮回來,都會給自己買的。
母親在嗎?戚然明含混地想,忍不住小小地撒了個嬌:「冷,好冷……」
姜羽無奈了。
火燒得那麼旺,他都快熱死了,但懷裡的人還是冰冰涼。怎麼辦呢?姜羽只好把人摟進懷裡抱緊了。
我可不是在占人便宜,姜羽心想。
「母親……」懷裡的人又念了一句,這回姜羽聽清了。
好傢夥,把他當媽了,這還了得。
姜羽現在是騎虎難下,講道理,他沒打算跟戚然明發展得這麼快的,他還什麼都沒確定,不想沒頭沒腦一股子扎進來。但眼前的情況卻有些出乎意料,讓他當甩手掌柜,把人丟一邊,也做不到啊。
姜羽還不敢把人抱得太緊,畢竟剛才大致看了一下,這人身上好幾道刀傷,力道大了怕碰到傷口。
不過,姜羽盯著戚然明近在咫尺的臉,心想,戚然明現在這個樣子……還挺好看的。
蹙起的眉尖,額角的冷汗,蒼白的臉頰,乾裂的嘴唇,有種脆弱的美,與平時那個強硬、冷傲的戚然明一點都不一樣。
而這隻有他能看見。
某種異樣的感覺爬上姜羽的心頭以及神經,他蠢蠢欲動,指腹在戚然明的側臉上劃了一下,最後落到戚然明的唇角處,輕點了一下。
姜羽三角貓的醫術並不能看出戚然明體內具體是怎麼回事,但他猜想,戚然明平時看起來除了臉色差一點,與常人無異。戚然明內功深厚,或許就是用內功壓制著,這次受了傷,舊病新傷一齊發作,才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