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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然明道:「此刻你不應該坐鎮城中,跟南宮綽周旋嗎?怎麼還有空以身犯險,跑到這裡來?你就不怕南宮綽攻進了德縣?」
「他攻不進去。」姜羽說,「我的人我知道。」
戚然明:「那你不怕南宮綽找我的時候,順道找到了你?」
姜羽:「他找不到。」
戚然明不說話了,姜羽在他身旁坐下來,順手把戚然明的手拉起來,指腹搭上戚然明的腕脈。
「你幹什麼?」戚然明猛地抽回手,受驚似地盯著姜羽。
腕脈是一個人的命門,對於習武之人,尤其如此。因此大多數武者都不會隨意把自己的脈門交給別人。
姜羽愣了一下,以為戚然明誤會了,忙解釋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傷得怎麼樣,沒別的意思。」
剛才動作太猛,牽扯到身上的傷口,戚然明疼得蹙起眉,好半晌沒回答姜羽。等這陣痛過去,他才輕輕喘了口氣,垂眸低聲道:「不必,老先生懂醫術,有他看就行了。怎麼,你竟還懂得醫術?」
「略知一二。」姜羽說,「不精,能看個大概吧。」
戚然明把自己的手收回去,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謝謝,但不必了。」
姜羽看了戚然明半晌,揣測是不是對於戚然明而言,他還不值得信任,所以才這樣。可想想又覺得不對,戚然明在戰場上,不止一次把後背交給他,怎麼看都不是不信任的樣子。
「……你如果是因為,覺得我是為了你,才受的傷,才來找我,大可不必。」戚然明語速很慢,「我不是為了你。」
第58章
戚然明的聲音混在篝火噼啪的響聲之中, 聽著不真切。
姜羽想說話,但有外人在, 又不大好說, 猶豫地看了那老頭一眼。
老頭自個兒倒是頗為自覺, 一見姜羽看他,就背著手站起身, 說:「罐子裡的藥再熬一刻鐘,就可以拿下來了, 明然趁熱喝。老頭子我還有事, 既然你朋友來了,就讓他看著你吧,我走了。」
戚然明微微頷首, 低聲道:「前輩慢走。」
草藥在罐子裡沸騰, 藥香氤氳在山洞中幽暗逼仄的空間裡,火光在戚然明瘦削的側臉上跳動,難言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姜羽品著自己胸腔之內盤桓著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
「既不是為了我,又是為了什麼?」姜羽問他。
戚然明有些疲倦地合上眼,抬手把那粗製濫造的竹笛扔到火里,還沒掉下去,被姜羽半空中給截住了。
「吹得好好的,為什麼要燒掉?」
戚然明對姜羽伸出手來:「我的笛子呢?」
姜羽從腰上把那支骨笛解下來,輕輕放到戚然明的手裡。
戚然明睜開眸子, 手指慢慢蜷縮起來,將骨笛握在掌心裡,指腹像往常一樣,摩挲著細膩的笛身。他的視線落在骨笛上,好像在看笛子,又好像在透過笛子看什麼人。
「既然你不要了,送給我怎麼樣?」姜羽揚了揚他撿回來的竹笛。
「隨你。」戚然明動了動唇。
雖然戚然明並沒有表現得很明顯,可姜羽莫名地覺得,戚然明比平時要消沉一些,並且似乎有點抗拒他。
「你還沒有回答我,」姜羽試著傾身,靠近戚然明,輕聲問,「如果不是為了我,又是為了什麼?」
戚然明的眼神陡然冷冽地射過來:「睢陽君非得把身邊每一個人的心思,都摸得清清楚楚,悉數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肯安心麼?」
是真的在排斥他,但是原因呢?
「噼啪!」篝火爆出一個火星。
姜羽靜靜看著戚然明俊美的眉眼,輕輕道:「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戚然明抿起唇:「睢陽君在想什麼,我又怎麼會……」
「然明。」
兩個字,打斷了戚然明未完的話。
過於親昵的稱呼,讓戚然明有些微不適,卻沒有反駁。
姜羽整理了一下語言,說:「我並不是因為你是因我而受傷,才來找的你。即使這次不是我的疏漏,我也會來的。」
「至於原因,」姜羽想了想,「大約是你在戰場上,把後背交給我,又保護著我的後方吧。」
信任是比其他任何感情更難能可貴的東西,有多少兄弟、情人反目成仇,更遑論信任了。
戚然明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蹙著眉尖,輕喘了一口氣,手撐著地慢慢躺下,艱難地給自己調整了一下姿勢,道:「我現在不便移動,城內還需要你主持大局,你留在我這裡也沒甚麼用,不如回城去。倘若南宮綽攻城,你在城內,總比不在好。」
姜羽道:「現在回去怕是也晚了,南宮綽前天在我手上吃了一個大虧,現在指定已經把德縣牢牢圍死了。」
戚然明闔上眼瞼:「既然如此,你出來時,沒想過這種可能麼?」
「人一衝動起來,就顧不上那麼多了,知道是一回事,怎麼做是另外一回事。」姜羽說著,頓了頓,看著戚然明的側臉說,「這幾日,我挺擔心你的,然明。」
難得這麼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戚然明卻沒有回答。姜羽仔細觀察了他一下,發現戚然明呼吸平穩而悠長,像是睡著了,不由有些無奈。
姜羽算著時候,等藥熬好之後,把藥罐拎下來,將那顏色看著就讓人不敢下嘴的藥倒在陶碗裡,吹了吹,稍涼一些後,他輕輕拍了拍戚然明的肩膀:「然明,喝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