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頁
姜羽摸了摸戚然明的額頭,不怎麼燙了,稍微放心一點,又說:「今天回去你若是又燒起來了,接下來你病沒好都不要想出門了。」
戚然明低聲笑:「那韋伯勇得衝進睢陽君府來把我拖出去。」
「他敢。」姜羽說。
馬車穿過路兩旁鱗次櫛比的建築,窗外風景在外飛快地倒退。終於到了墓地時,姜羽小心給戚然明攏了一下狐裘,扶著他下了馬車。
他小心翼翼的樣子看得戚然明好笑,只是染了風寒,以他的體質,至於這麼緊張?
但姜羽的緊張不是沒有理由的,畢竟這是一個風寒都能要人命的年代。
姜羽握著戚然明的手,牽著他到了自己父母的衣冠冢前。
燕國的墓地分為公墓和邦墓,公墓是王室專屬,而邦墓則是國民的墓地,由墓大夫管理。墓地之中又按宗族劃分區域。像姜氏這樣的氏族,自然有自己的一片區域。
姜氏的族墓自然都有專人打掃,因此即使是大雪天過後,姜宣子夫婦墳前也是沒有積雪的。重新修葺過的墳塋氣派恢宏,墓碑上寫著姜宣子及妻荀瑤的名字,生卒年,墓志銘等。
戚然明第一次鄭重地來見姜羽的長輩,雖然只是祭拜,但仍不免嚴肅了幾分,將暖手爐放到一邊,和姜羽一起在墓碑前跪下來。供上祭品,燃香奠酒,燒些紙錢。
時隔十幾年,姜羽早已經不會像剛過來時那樣,受到原主那樣強烈的情緒影響。因此他倒沒什麼多傷心的,記憶里與這對夫婦接觸的畫面,也已然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模糊不清。
但這在戚然明看來又不一樣。
十二年前,戚然明是見過姜宣子的,他那時沒怎麼注意姜宣子這個人,只隱約記得他與如今姜羽如出一轍的風度翩翩。但他記得彼時的姜羽與父親之間的親昵,他們的感情必然是很好的。
所以姜羽低垂的眼眸和臉上斂起的笑意,都被戚然明當做是他在強忍悲傷的證明。
戚然明看著姜羽時間長了,姜羽便轉頭問:「怎麼?」
戚然明嘴笨,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姜羽卻微微笑了笑,說道:「我們磕頭罷。」
說著俯身下去,彎腰給姜氏夫婦鄭重地磕了三個頭,戚然明也跟著磕了三個頭。
而後姜羽看著墓碑上兩人的名字,說道:
「爹,娘,我將他帶來給你們看看。」
十分尋常的一句話,卻讓戚然明眼眶微熱——其實無論是去年他主動去高陽幫姜羽,還是風雪天裡他帶著一身傷來薊城找姜羽,亦或者今年春他聽聞荀書逝世的消息來到薊城,他都沒有想過,姜羽會將他帶到父母的墳前。
無論是大周朝哪個諸侯國,無論是古往今來哪個朝下,子嗣都是必不可少的,沒有子嗣被看做是大不孝。
好男風者為數不少,豢養男寵者比比皆是,但還從沒聽說過,誰會為了一個男人不娶妻不生子。
因此戚然明想都沒想過,姜羽會待他至此。
因此戚然明隨著姜羽的話說道:「伯父,伯母,我會好好保護姜羽的。」
姜羽唇畔噙了幾分笑意,微微挑眉:「怎麼叫人呢?有沒有禮貌了?」
戚然明咽了口口水,喉結微動,垂下眸,頗有些不自然地喊出了那對於他而言,十分陌生的稱呼,嗓音微啞:「……爹,娘。」
「我會代你們好好照顧姜羽的。」
戚然明是個遺腹子,從出生起,就沒見過自己的父親,只有母親將他養大,卻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就沒了。如今已過了十年,娘親這個稱呼也已十分陌生。
在姜羽第一次和他說,要帶他來他爹娘以及舅舅荀書的時候,戚然明起初其實是沒當真的。他也不在意這些,即使姜羽不帶他來這裡,不對外公開他們的關係,他也無所謂。後來見姜羽那麼鄭重,他驚愕之餘,便也將此事放在了心上。
如今真的來了,卻仍有些莫名的不真實感。
姜羽見他出神,問道:「想什麼呢?」
戚然明愣愣地問:「你真的不會娶妻生子麼?真的麼?」
姜羽說:「要我在爹娘墳前給你立個誓麼,要是我娶妻生子,就叫我不得好死……」
「等等!」戚然明打斷他,「不、不必了……」
姜羽:「肯信我了?」
戚然明抿抿唇:「……你就不怕別人說你不孝麼?你就不怕姜氏絕後了麼?你就不怕你爹娘泉下有知,對你不滿麼?」
姜羽反問他:「那你呢?你不怕麼?」
戚然明:「我怎麼能跟你一樣?我只是一個……」
看見姜羽陡然不悅的臉色,戚然明後面幾個字給憋了回去。
最初飄忽不定的戚然明,使得姜羽十分沒有安全感,但其實在這一段關係之中,更沒有安全感的應該是戚然明才對。他甚至不知道,姜羽為了什麼,會因他做出這樣大的犧牲,冒天下之大不韙,甘願受千夫所指。
姜羽給他的,遠超過了他全部的期待。
「你現在不是奴/隸了,」姜羽說,「你現在是名震天下,赫赫有名的燕國大將軍,沒有任何人敢說你的不是。」
姜羽看著戚然明,認真地說道:「你自己也不可以,你不是奴隸,你和我一樣,沒有什麼不同。」
「再說了,」姜羽忽而笑了笑,「你剛才說的是什麼?你照顧我,保護我?怎麼說也該是我照顧你,保護你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