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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狄額上青筋爆起,臉色漲紅,這是他許多年來頭一次感受到如此蓬勃的憤怒,壓抑不住。
「虎毒尚且不食子,那是你的兒子!!!」
「你怎麼、你怎麼捨得下得去手?」
趙狄是個冷麵冷心的人,似乎所有的感情都給了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他不愛自己的妻子,不愛自己的女兒。但小公子出生後,滿臉還是皺皺巴巴的時候,他就抱過他。
那麼軟那么小的一團,身上奶香奶香的,兩隻眼睛跟他的母親一樣,又圓又亮,一看便知道長大又是個美男子,不知道要俘獲多少女子的芳心。
小傢伙不會說話,還會咯咯咯對著他笑。他把手指伸過去,小傢伙就含住他的手指。臉上嫩嫩軟軟的,就是他也忍不住動作輕了起來,生怕一個不注意傷到他,摔到他。
而現在,他還不會說話,坐都坐不穩,剛會翻身,就被姬孟明摔死在了這裡。
石襄看著那神經兮兮的王后,以及她懷裡漸漸失去體溫的孩子,皺了皺眉。事情發展到現在這樣,已經徹底失去了控制,到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地步。
小公子已死,姬孟明已廢,那麼接下來……石襄剛想到這裡,忽而覺得有些頭暈,胸口的傷又疼了起來。
可惡,傷得太重,他有些體力不支了。越是這樣,石襄就越是憎恨姬孟明。
「呵呵……呵呵呵……」姬孟明垂著頭,踢開廖公公,看著地上擁抱在一起的母子,突兀地低低發出了嗤笑,他抬起臉,看向眾人震驚的目光,似乎很是享受。
「兒子?」他說,旋即自問自答似地搖了搖頭,「不……那不是寡人的兒子,那是你的棋子,你安排這個女人到寡人身邊來,讓寡人生下這個孩子,以便更好地操縱這個國家。」
「但是寡人怎麼可能讓你如願呢?」
趙尹氏看到外孫慘死,看到女兒這樣,總歸是心裡不忍,她一個女人家,到底比男人心軟。當即便轉過身來,指著姬孟明罵道:「殘忍無情,如此暴戾,還敢稱孤道寡?晉國有你這樣的君主,真是不幸!連自己的兒子都能殺的人,真是和你母后一樣惡毒!呸!」
趙尹氏朝姬孟明吐了口唾沫。
眼前的姬孟明已然不是一代諸侯,而只是一個失心瘋了的年輕人。威嚴不在,威儀不足,只剩下外強中乾,色厲內斂的瘋狂與歇斯底里。
「你敢說我母后?」姬孟明像是一下被人踩住了尾巴,立刻跳了腳,把目光轉移到趙尹氏身上來。
少年逼人的視線頭一次凌厲到把趙尹氏都嚇了一跳,旋即她冷笑:「便是說了又如何?她勾三搭四,與我丈夫不清不楚,還敢勾搭上肅公,嫁入王家。肅公暴斃,指不定就是她暗害的,還不惡毒嗎?」
「趙尹氏!」姬孟明腦子有些發脹,視線也迷迷糊糊的,聽到這話,四下一看,像是在找什麼,最後從奶媽的身上抽出那柄長劍,指著趙尹氏,一步步向她走近。步伐像醉酒般晃晃悠悠的不穩,手裡的劍卻沒抖,厲聲道,「你再說一遍?!」
劍上掛著的鮮血一滴滴落到地板上,留下一個個圓圓的血跡。
「母后與父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你這個惡毒的婦人,竟敢這樣揣測他們。」
「殿下瘋了!」趙尹氏大叫,「快來人,把殿下按住!殿下被邪祟攝走了心智,已經瘋了!」
「殿下!」侍衛們哪能讓姬孟明傷了趙尹氏?連忙七手八腳地衝上來把姬孟明按住,將劍搶了出來。
雖然趙尹氏的父兄都是直腸子,腦子不太聰明,但是領兵打仗是一把手啊。而且她丈夫還是趙狄,雖然趙狄也不太喜歡她吧……
姬孟明兩手被抓住,無力掙脫,卻大笑起來,沖趙狄和石襄吼道:「你們立啊,把他立成新的諸侯王啊,讓他再做你們的提線木偶,做你們的傀儡,來達成自己的野心啊。」
「現在他死了,你們是不是還要去找一個姓姬的王室子來繼承這個王位?嗯?」
姬孟明臉上帶著笑,帶著孩子濺到他臉上的血,看著格外可怖。
「寡人告訴你們,不可能,不可能!」姬孟明冷笑道,「既然你們野心勃勃,何不自己去坐那個位置呢?」
姬孟明驟然看向王座。
石襄和趙狄神色都是一緊,他們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同樣的東西,那是對權力的渴望,對彼此的忌憚。
看到他們的表情,姬孟明更加嘲諷地笑了起來。
「看吧,你們都挺想要的,既然想要,那就來爭吧……位置只有一個,你們爭吧,斗吧。」
斗得天下大亂,斗得整個晉國雞犬不寧,那才好呢,那才是他想看到的呢。
既然他不好過,那乾脆所有人都不好過算了。
在姬孟明如此富有煽動性的話語之下,殿內的氣氛再一次凝固了,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著。其他宮人們早已不知躲到了何處,這樣的亂局,他們是怎麼也不想參與進來的。
大人物們為權為欲為名為利而斗,小人物們只想活命而已。
「哈哈哈哈……」察覺到趙狄和石襄之間涌動的暗流,姬孟明放聲大笑起來,他的髮髻已經徹底散亂了,披頭散髮,像個真正的鬼魅,只是他一邊笑,一邊有眼淚從眼眶裡掉下來,流了滿臉。
廖公公跪在地上,額頭觸地,老淚縱橫:「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