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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侯這些日子一直半夢半醒,他說不出話,身體只有一半能動彈,整個人的意識都模模糊糊,恍惚間便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的人和事。
就連王后走過來,他都沒有注意到。直到姜羽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殿下,臣將王后請來了,王后說有話要對您說。」
燕侯掀開眼皮,看向姜羽,意識漸漸回籠,目光轉向一旁跪著的王后,眼神陡然聚焦,流露出憎惡,尚能活動的半邊身體掙紮起來,像是要將這女人打出去。
「殿下莫急,」姜羽的聲音低緩平靜,無端帶著安撫人的力量,使得燕侯鎮定下來,「先聽聽王后要說什麼。」
旋即姜羽看向王后,說道:「王后請說吧,殿下聽著呢。」
王后抿著唇,雖然跪著,卻跪得筆直,臉繃得緊緊的,緩緩開了口:「殿下,臣妾有罪。」
燕侯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姜羽則靜靜地看著她,被姜羽特意請來做見證的夏宰夫也在一旁。
「臣妾有罪一,與逆賊董熊串通一氣,陷害朝廷大臣姜宣子,致使姜宣子蒙冤身亡。」
「臣妾有罪二,明知逆賊董熊在殿下餐食之中下藥,隱而不報。致使殿下受奸人矇騙,錯殺忠臣,陷君主於不義之地。」
王后按照姜羽的意思,一樁樁一件件,把十二年前的真相一點一點還原了出來。
彼時的姜宣子亦是燕國執政,在燕侯的支持下力主變革,是為燕國變革之第一人。凡變革者,總要流血犧牲。這話放在姜宣子身上,再合適不過。
姜宣子的變革觸動了以董氏一族為首的保守舊貴族們的利益,遭到了貴族們的強烈抨擊。彈劾姜宣子的摺子堆滿了燕侯的案頭。即使燕侯是一國之君,也不免有些承受不住這壓力。
王后不懂什麼國家大勢,她只知道姜宣子做的這些事,確實會給她董氏帶來損害,因此便聽信了董熊的話,要剷除掉姜宣子,並確信燕侯寫被姜宣子所矇騙。
只不過,董熊的招數在王后看來太過危險,她嫁給燕侯多年,孩子都這麼大了,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生怕燕侯一不小心真吃了毒藥。而且她也不如董熊這麼喪心病狂,敢對國君下毒,所以她怕,沒敢答應這個計劃。
可董熊卻已經打定了主意,仍舊按照和她說過的計劃執行了下去。當她發現董熊實施時,她當然不敢揭穿,不敢阻攔,生怕會引發更大的變故。於是王后眼看著董熊的計劃按照預定進行了。
為了董氏一門, 她只好也參與進來,幫董熊遮掩,把髒水潑到姜宣子身上,並且阻止一不小心看到真相的姬春申,把實情說出去。
於是計劃成功了,姜宣子入獄,畏罪自盡。
聽著這些,姜羽忍不住想,不知姜宣子死前,有沒有後悔過。他彈盡竭慮,為國為民,卻換來的是如此卑劣的栽贓陷害。
他明明也可以享受著自己原有的財富與爵位,什麼都不必擔心。姜氏曾經的顯赫,與董氏相比,不相上下。
當年的知情者,參與者,除了董氏兄妹以及春申,都已經被殺光了。所以任姜羽如何查證,也拿不出決定性的證據,只好讓當事人自己來承認,還姜宣子一個公道。一個忠貞之士,不該落到這種結局。
也算是他為原主所盡的一份力。
隨著王后繼續往下宣讀她所寫的手書,燕侯的眼睛也瞪了起來,右手顫顫巍巍地抬起,孱弱無力地指著王后。嘴唇翕動,若不是不能說話,他大概已經破口大罵了。
燕侯這可怖的模樣,嚇得王后忍不住向後退了退,低下頭,說道:「臣妾以上所述,皆是事實。臣妾自知罪無可恕,願自禁於冷宮,永世不出,請殿下明鑑。」
王后說到這裡,俯下/身去,額頭觸在地面。她今日幾乎摘了所有的首飾,著一身極素的宮裝。
夏宰夫本就是個正直的人,聽得這一番真相,氣得渾身發抖。當年姜宣子進行變革,夏宰夫雖沒有極力支持,但他心裡是欣賞姜宣子的。後來傳出姜宣子謀害燕侯的事,夏宰夫雖然有些懷疑,卻也沒有證據,不得不信。
時隔十二年,真相終於浮出水面。
燕侯的右手用力拍著床榻,嘴唇哆嗦了幾下,轉過視線,不看她,不斷地擺手。
姜羽躬身道:「殿下,當年真相已然大白,董氏兄妹陷害忠良,臣父枉死。此事臣不會獨斷專行,會交予百官以及天下人來處置,請殿放心。」
姜羽說完,便令人帶王后回宮,自己也走出了寢宮。夏宰夫跟上來,向姜羽鄭重地作揖,沉聲道:「當年之事,老夫也有所耳聞,卻沒有親眼目睹,只是心中可惜,沒想到背後竟是這樣的實情。不知睢陽君打算如何處置?」
姜羽道:「如我方才對殿下所說,請百官共同商議。」
聽到這話,夏宰夫看姜羽的眼神更加欽佩,向姜羽彎了腰:「睢陽君之高潔,吾輩拍馬不及。」
雖擁有強權卻不濫用,明明枉死的是他的父親,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權力,直接把董氏一門給滅族,也沒人能說什麼。他卻並沒有這樣做。
聽得這樣的讚譽,姜羽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覺得諷刺,微微笑了一下:「夏大人過譽了。」
翌日早朝。
政事談盡,王后便在宮人的攙扶下,自珠簾後走出。王后一個後宮婦人,到朝堂上來,引起了百官的猜疑,紛紛看向姜羽,不知這又是鬧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