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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又是最珍貴無比的東西。
戚然明二十二年來,無數次死裡逃生,無數次生命垂危,剛從秦宮逃出來時他想要復仇,他恨。他恨得要命。
但是隨著時間流逝,恨意消散,他的生命也變成了漂泊無依的萍草,不知歸去何處。姜羽是他唯一想要握緊的人。
他曾想過他能給姜羽什麼,但思來想去,他發現他並不能給姜羽什麼,姜羽也同樣不能給他什麼。
除了陪伴。
如此世道,他們只好握緊彼此的手,儘量地共同多走一天,每一日都是恩賜。讓自己成為對方於蒼涼之中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溫暖。
「然明……」
戚然明聽到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戚然明抬起頭,卻見姜羽仍是昏迷的,他不由得傾身,低下頭,在姜羽的眉間落下一個輕吻。
退開時,戚然明看到姜羽睜開的眼眸。
姜羽的眼神起初還是渙散的,慢慢有了焦距,清明起來,旋即他微微彎了一下唇,想要抬手摸摸戚然明的臉,卻沒有力氣,低聲道:「你哭了。」
「我沒有。」戚然明立刻反駁。
只是眼眶濕潤而已,眼淚還沒掉下來,怎麼能算哭?
姜羽不同他爭,呼吸有些沉重,聲音沙啞:「對不起。」
戚然明卻不回答,低聲說:「太醫已經來過了,現在回宮裡去回稟燕侯,走了有一陣兒了,燕侯的人應該很快就來了。」
「燕侯的人來時,你便繼續睡你的,我來替你答便是。」
姜羽微微點頭,目光是一瞬不瞬地落在戚然明略顯疲憊的臉上的。
他知道他大抵是生氣了,但又不知道如何能安慰。他其實不想讓他這樣辛苦,擔驚受怕,但人力有時盡,他也無法面面俱到,有時候只能犧牲一些,來實現另外一些。
戚然明說得不錯,燕侯的人確實快來了。
但戚然明說錯了的是,燕侯並非派的人來,而是親自來了一趟睢陽君府。
燕侯收到內侍稟告的消息,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立刻從王宮出來,直奔睢陽君府。到府門前,也沒等得及讓人通報,下了馬車就徑直向臥房而來。
聽著臥房外一溜的「參見殿下」,丫鬟小廝們跪了一地,戚然明知道是燕侯親自來了,便對姜羽道:「燕侯來了,你睡罷。」
姜羽緩緩闔上眼眸。
旋即戚然明起身,回頭時,公孫克剛好打開房門,便見燕侯大步走進來。
戚然明立刻在床邊跪下:「微臣參見殿下。」
燕侯對他揮了揮手,焦急地望向床榻上的姜羽,見他依舊閉著眼,面容消瘦,臉上毫無血色,問道:「睢陽君這是怎麼了?現在情形如何?」
戚然明起了身,答道:「微臣和大夫們都以為睢陽君是因為天牢中陰寒,感染了風寒,但今日屈太醫來,說是中了毒。微臣不懂醫術,也看不出來。不過,自從那日自天牢中接出來,睢陽君便一直昏昏沉沉,沒怎麼清醒過。」
「感染了風寒?」燕侯臉上的怒意簡直掩蓋不住,憤然拂袖,冷笑道,「睢陽君一向身體強健,他又是習武之人,區區天牢,怎麼可能感染風寒?還這麼多天不醒?」
戚然明道:「但屈太醫說,症狀與脈象都與風寒相似。」
「症狀相似,」燕侯諷道,「必然是怕被人看出來,只好做這些陰損事,掩人耳目,讓人誤以為他是染風寒而死。屈太醫都已經同寡人說了,此毒發作之症狀與脈象都與風寒相似,但它會逐漸侵入心脈,直至中毒者死亡!」
「這些狼子野心之徒,實在膽大包天,寡人不處置睢陽君,他們倒是想替寡人來處置他了!簡直豈有此理!」
燕侯罵了一會兒,發泄過後,想起身旁還有人,不宜失儀,便收斂起怒氣,沉著臉問:「公孫克,你是姜羽的護衛,你來說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寡人倒是要看看,是誰這麼膽大妄為!」
「回殿下,」公孫克上前道,「請殿下恕罪,小人不知。」
「殿下將大人關入天牢之後,小人便一直沒能進去探望過大人,直到大人被殿下赦免,小人去天牢接大人回府時,大人便已經這樣了。」
「沒能去探望?」燕侯皺眉,「為何?寡人那日,似乎並未下令不許探望。」
公孫克低著頭不答。
燕侯一想便也明白了,掌管天牢的,是那些貴族們,他們怎麼可能允許公孫克進去探望姜羽。思及此,燕侯更是出離地憤怒,這些人竟敢將天牢當做自家私牢,想不讓誰進,就不讓誰進!簡直目無王法!
「那戚愛卿呢?」燕侯問,「你可知道什麼?」
「回殿下,臣也不知。」戚然明道,「睢陽君進天牢前,曾囑咐我,不要進去探望他,以免被人誤會我們結黨營私。」
「這個姜羽……」燕侯此刻竟有些恨鐵不成鋼,他知道姜羽愛惜自己的名聲,但這種時候,只是探望一下而已,竟也不許,「……罷了罷了。」
「你們既然不知,便也罷了。他們那些老奸巨滑的東西,做下這種事,怎麼可能讓人知道。」
這些話,戚然明自然不便接,只是俯身伏在地上,說道:「微臣懇請殿下徹查此事,還睢陽君一個公道。」
戚然明說罷,公孫克也跟著跪下來:「小人懇請殿下為我家大人主持公道。」